两人几乎不需要多馀的言语,每一个参数的变化丶每一条数据的跳动,都在彼此的眼神中被瞬间传递并且相互确认。
十分钟後,第一批沉积顺利完成。
雾化装置逐渐停止运转,空气中的雾气渐渐沉降,留下淡淡的矿物香气。
裴青寂小心取下样品,放在光学显微镜下。
纳米颗粒均匀贴合在颜料层之上,晶格边缘整齐,没有任何界面应力的裂痕。
林序南俯身观察,视线在镜片中停留片刻,嘴角缓缓扬起。
“粒径分布误差不到0。12%。”他擡起头,眼神亮得像被晨光点燃。
“这是……完美的匹配。”
裴青寂看着他,唇角终于浮出一个久违的放松的笑容。
没有夸张的欢呼,只有一种深藏的满足在两人之间流动。
他们仿佛听见了壁画深处的呼吸,也听见彼此心底的共鸣。
裴青寂把电子天平调至毫克精度,确认数值稳定後,才取起干燥匙,轻轻舀取矿物粉末缓缓倒入烧杯。
朱砂与孔雀石的粉末在空气中轻轻扬起一层细雾,散发出淡淡的矿物气息,像从古老岩壁中渗出的微弱呼吸,在晨光里带着一丝凉意。
林序南戴好防护手套,将搅拌棒稳稳伸入烧杯。磁力搅拌器啓动後,液体的表面被带动成一个稳定而平滑的漩涡,中心的液面微微下陷,如同被无形的力牵引。
新加入的溶剂被一点点吞入漩涡深处,粉末逐渐分散溶解,乳白色的悬浮液缓缓形成。光线透过玻璃烧杯折射进液体,映出一圈浅蓝到银白的柔和晕光,像是壁画颜料在水中悄然复苏。
实验台另一侧,离心管丶微量移液器丶标准溶液一字排开,反射着金属灯光,静静等待下一步操作。
裴青寂俯身调节恒温槽,确认水浴维持在4。0℃,温度指示灯稳定跳动。
林序南则低头校对记录表,浓度丶粒径丶pH丶雾化压力,每一项数据都像齿轮般环环相扣,精确到没有一丝空隙。
“正式溶液需要两小时完全稳定。”
林序南合上记录本,摘下手套的动作干脆利落,声音却压得极轻,仿佛害怕惊扰溶液中尚未平衡的微观结构。
裴青寂瞥了一眼恒温槽上亮起的数字,目光中闪过一丝确认後的笃定,“在稳定期内做一次离心检测,确认粒径分布,再开始装便携雾化仪。”
恒温槽上的数值在既定范围内缓缓跳动,蓝色指示灯闪烁着规律的光。
裴青寂最後一次记录下温度与pH,合上笔帽的那一刻,空气里弥漫的矿物气息似乎也随之沉静下来。
林序南俯身检查离心管,轻轻晃动,乳白色的悬浮液在管壁上留下柔和的光晕,宛如一片被初雪覆盖的岩面。
溶液的黏度和色泽都已达到预期的稳定值。
裴青寂拉开恒温箱的门,将那几支核心样品小心装进加厚的运输盒,逐一扣上固定扣。
实验室的排风机依旧运转着,发出均匀的低鸣。
裴青寂和林序南小心地擡着实验装置盒,沿着狭窄的石阶缓步走进洞窟。
古老的空气里混杂着细微的砂砾气息,微凉而干燥,带着岁月沉积的味道。
壁画在昏黄的光线下缓缓显露,线条和色彩像在呼吸。褪色的矿物颜料仍透出难以掩饰的辉光,仿佛千年之前的工匠刚刚放下画笔。
裴青寂目光掠过那些细致的纹理,心口像被一股无声的力量轻轻牵动,却又很快回到实验的冷静。
林序南打开便携式3D投影仪,扫描数据在半空中浮现成一幅立体蓝图。
网格线与壁画轮廓精准叠合,非重点区域在图像中被柔和地圈出一层浅蓝色光晕。
“这里。”林序南擡眼示意,语调压得极轻,像怕惊动墙上的一粒尘埃。
光束开啓的瞬间,一道极其柔和的淡金色圆环缓缓浮现在壁画表面,像一枚无声的呼吸印记,将那块非重点区域温柔地托举出来。
林序南半跪在地,调节光笔的角度与焦距,指尖微颤却极稳。冷光在他指尖的微调下渐渐收缩,直到与蓝图上的中心点精准重合。
“误差小于0。05毫米。”他低声汇报。
裴青寂立即在记录板上标注坐标,并确认光圈边界的光强分布。两人几乎不需要多馀的交谈,每一次调节都像是与千年壁画的无声对话。
洞窟里,只能听见仪器轻微的运转声与两人放缓的呼吸。
“机器还需要半小时才能完全稳定,我们先出去吧。”
林序南压低声音,轻轻收起记录板,目光掠过仪器上的读数又转回裴青寂身上,“在这里待太久,二氧化碳浓度会升高,对壁画也不好。”
裴青寂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走出洞窟。
裴青寂眉头一蹙,脚步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在那人面前停下。
“……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