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受伤,只是有些消耗,已经补过来了。”陆长青按着他的手背答。
贺琛擡头看他一眼,见他气色尚可,松了口气,又说道:“我那天的话很混账,请师兄原谅。”
“你没有说错什麽。”陆长青说。
“我说过有事尽量不隐瞒你,希望你对我多些坦诚。事实上我对你却并没有做到坦诚。”
“你主动问的我才答,你不问的,我就理所应当不说。”
说到这里,陆长青停顿了下,想起沈星洲说怪他把自己藏得太深,他克服迟疑,开口道:
“因为要暗中积蓄力量跟我父亲对抗,我习惯了密而不发地做事。不过,我主动说那些事情少,有行事习惯的原因,也因为——”
陆长青说到这里,又停了下,看向贺琛:“也因为我私心不想你发现我城府太深,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人。”
你不说,我也没觉得你城府浅……贺琛低下头想道。
“向恒的事,我很遗憾。”陆长青松了止血药棉,一边给贺琛贴上绷带,一边冷静说。
“你可以丶也应该怪我,我有错,承诺帮你复仇,却按住信息没有告诉你。我控制欲太强,习惯控制一切,所以替你选择了我以为‘最佳’的方案。”
“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也没有预想到救向恒这一步会出差错。”
贺琛沉默了片刻,收回手:“我也没有预想到。”
搭救向恒的具体计划是他定的,他又怎麽有资格说别人不周全。
贺琛低下头,眼睛又有些放空。
陆长青不知道,沈星洲口中的“时间”要多久,贺琛需要多久,才能真正走出痛苦。
他也不知道,贺琛是否真的能放下对自己的芥蒂。
“如果一时想不通,可以找方老聊聊,不是心理治疗,只是聊聊天。”想了想,陆长青还是说。
尽量客观,只是用建议的口吻,而不是去控制他一定这麽做——尽管陆长青很想控制。
“如果压力太大,一直得不到纾解,今晚的事还有可能发生。”他最终还是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贺琛答,擡眼看向陆长青,“以後我会三思而行,多信任一些师兄,不恶意揣测师兄的目的。”
“平山基地,我会整理好人事,尽快接收。”
“不急,你先把身体调理好。”陆长青说。
“这就是我调理的方式。”贺琛说着,站起来,准备离开。但出门之前,他又忍不住说了一句——
“城府和城府,也不是一回事。”
嗯?陆长青擡眸:“什麽意思?”
“师兄的城府,跟贺思远丶贺宏声之流的城府,不是一回事。”贺琛说着,看了眼陆长青,又低下头,“我,也没有不喜欢师兄这种人。”
後半句他说的声低且快,说完合上门,快步走下楼梯。
走得太快,还没恢复的脑瓜子又有点儿疼,有点儿乱。
其实贺琛本来也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太聪明的人。
但是陆长青不一样。
不一样在,他的城府之後,隐藏着一颗悲悯的心,贺琛的心还不太瞎,他看得见。
在陆长青拿自己做盾牌保护乐言丶保护坍塌废墟里素不相识的病人的时刻。
在他双眼温柔,给乐言讲故事的夜晚。
在他独自走进一间间危险的病房丶独自面对危险的病人,一直在走钢丝丶却从未抱怨一声的日常。
也在他帮他一起找回父亲的遗物,说“朋友面前,不必再绷着”的那一秒……
城府只是手段,在那些深沉城府背後,还有一个真正的陆长青,一个让贺琛想探究丶想了解丶想关怀,以及,虽然一直抵抗丶但还是很想靠近的人。
就连他深沉谋算的时候,贺琛其实也被吸引,尽管贺琛不愿意承认……
可是,贺琛心里住着一个名叫“多疑”的怪兽。当他怀疑陆长青的时候,这一切全被他忘在了一边。
被反复怀疑,师兄再好的脾气,也寒心失望了吧。
刚才见面,他对他好像比平常疏离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