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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的录取通知书和哥哥的工作邀请几乎是同时抵达的——北方一所不错的大学，以及一份可以远程办公的高薪职位。一切都像是为我们的离开铺好了路。

手续办得出奇顺利，爸爸沉默地给了我们一张卡，被哥哥谢绝了。杨阿姨礼节性地说了句“保重”。那个家，最终以一种体面而疏离的方式，与我们做了切割。

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去向，只对周依依和黄姨说了声要去远方读书和工作。

出发那天，天色灰蒙，下着小雨。哥哥只带了两个大行李箱，装着我们所有的必需品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我背着一个背包，里面放着药丶那本《亲爱的奥利弗》，还有我们拼合成一颗完整心的项链。

飞机穿越云层，目的地不是真正的西伯利亚，而是北欧一个靠近北极圈丶人烟稀少的小镇。那里有哥哥通过项目租下的丶带壁炉的木头房子，夏季有极昼，冬季有极光，像极了我们曾在书里共同憧憬过的那个世界的尽头。

木房子坐落在湖边，推开窗就能看到墨绿色的森林和倒映着天空的湖面。空气清冽得像含着薄荷，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邻居是寡言的退休老教授和他的花猫，偶尔在取信时遇到，会微笑着用蹩脚的英语说“日安”。

哥哥的工作主要在线上完成，他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适应着大学网课，其馀时间就探索这片陌生的土地。我学会了辨认蘑菇和浆果，跟着哥哥在夏天夜晚的“白夜”里泛舟湖上，在冬季来临前一起囤积木柴。

我的哮喘，在这纯净的环境里，发作得越来越少。

深冬来临，黑夜变得漫长。我们裹着厚厚的毛毯，靠在壁炉边，他处理工作，我看书或者写作业。

有一天深夜，哥哥轻轻摇醒我。“宝宝，看外面。”

我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

巨大的丶绿色的光带如同活的帷幕，在漆黑的夜空中缓缓摇曳丶舞动，变幻着形状，神秘丶壮丽，美得令人窒息。

我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到屋外，站在及膝的雪地里，仰着头。零下的气温让呼吸都凝成了白雾，但牵着的手心是滚烫的。

在漫天流转的丶如同神迹的极光下，哥哥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眼睛比极光更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不是戒指，而是两枚款式相同的铂金素圈男戒。

“这里不需要结婚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但我想和你有一个约定。”

他拿起稍小的一枚，戴在我的无名指上，尺寸正好。

“何希，你愿意吗？无论健康疾病，顺境逆境，都和我在一起，直到生命尽头。”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看着我，眼神庄重而深情。

我没有任何犹豫，拿起另一枚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冰凉的金属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

“我愿意。”我说，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却绽开最大的笑容，“何瑞，我说过的我要赖你一辈子。”

我们在极光的见证下交换了一个带着冰雪清甜气息的吻。没有观衆，没有祝福，只有天地丶冰雪丶光和彼此。

这就够了。

我们在那个小镇住了三年。我的身体变得好了很多，顺利完成了本科学业，开始尝试用文字记录我们的故事。哥哥的事业也稳步上升。

後来我们搬去了稍大一些的城市，为了我继续深造，也为了更便利的生活。但我们总会定期回到那间湖畔木屋，像是回到精神的故乡。

“西伯利亚”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理坐标。

它是哥哥放弃更好的大学选择A大时的果断。

是他熬夜工作说要“养宝宝”的认真。

是他在冲突後毫不犹豫带我“回家”的坚定。

是他在极光下为我戴上戒指的虔诚。

是我们共同选择的，能够自由呼吸丶坦然相爱的地方。

哥哥，不，何瑞，他兑现了童年那个看似荒诞的承诺。

而我，何希，也终于明白——

在只有彼此的环境里，依赖发生了质变。我们像两个创世的神，重新学习如何爱对方——不再是病人与看护，而是平等的伴侣。

某个傍晚，我们坐在门廊看南极光。我靠在何瑞怀里，呼吸平稳。他忽然说：“小时候，我总怕你下一秒就不在了。现在，我终于能想象我们八十岁的样子了。”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平稳起伏的胸口，轻声说：

“哥，你看。我终于能自由地呼吸了。而每一次呼吸，都在叫你的名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