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教坊司秋君
袁茗等人还没来及弄清楚被抓住的那个“逃犯”到底是怎麽回事,眼前的麻烦就突然找上门来。
朝廷最近清查落魄城,墙头外各种流浪汉,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或被亲人抛弃的赌鬼酒鬼,怨声载道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查人的首领手腕强硬,若有不服从者,胡言乱语者,打架斗殴闹事者,通通抓起来打入打牢。
若有在世亲属,可去认领重录户籍,若没有,则由官府统一编录,男子收纳工部发配去做工事,女子充入教坊司。
如今谢知恩人在牢里,他的人更不敢轻举妄动,怕坐实了罪名。
夏竹道:“奴婢是免不了一死了,叔婶必会认我去领赏,但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使公子幸免于难。”
家兴正发愁,立刻接道:“姑娘快说。”
夏竹:“如今放出来的消息中并没有说嫌犯眼盲,宫中知道公子眼睛坏的人也极少,何况公子身体孱弱,不必一般男子的身材,倒不若扮做盲女……”
家兴闻言回头打量袁茗,清瘦的男子肩薄瘦削,发黑唇白,一派病色,雌雄莫辨,若是穿上女装不验身也难分辨。
他越发觉得此计妙哉。
“可以一试,若将公子充入教坊司,里面也有我们的人能照应。”
袁茗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只要不被沈焕抓回去,要他做什麽都行。
为避免招人耳目,夏竹与他分头行动。
果不其然,下午袁茗就听家兴传信说,夏竹被她那对恶毒薄情的叔叔婶子指控告发,被关进大牢。
家兴神色凄哀地望着袁茗,道:“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夏竹姑娘的一片苦心啊。”
袁茗听罢,痛恨得浑身发抖,他慢慢冷静下来,抓紧手中长长的竹盲杖,说:“我会的。”
左佑铭没有见过袁茗本人,他仅能靠画像辨认。
而袁茗穿了一件破旧的蓝靛粗布裙衫,长发被一根树枝挽起扎了个乱糟糟的平髻,他双目失明,由一条从衣袖上扯下来的布系上,面上沾了些不知从哪儿来的灰尘,发上也有草叶,当即就被拽到哭哭啼啼的女子群列中,左佑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阴差阳错,袁茗弯腰垂头声低音微,混迹于女子当中竟全然未被发现,登记造册的问他叫什麽,他下意识道:“秋君。”
那小吏瞅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娘子虽说眼盲又狼狈,身段和脸蛋却是个十顶十的标志,进了教坊司说不定能发达呢。
小吏刷刷将他的名字登记上:“既无亲人认领,你便跟着她们一起走……”
意识到“秋君”看不见,小吏牵着过他的手走到正确的位置才回头继续登记,这方趁机揩油,心里美滋滋地想,叫秋君的小娘子那双手可真白真滑啊。
袁茗没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他什麽也看不见,握着竹竿踉踉跄跄地跟着别人走。
怕被发现,连头也不敢擡,就闷着头稀里糊涂地一直跟在队伍里往前走。
等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落魄城时,是教坊司的掌事打开关押她们的房间进来对名册,唤道:“秋君?秋君在不在?!”
袁茗举起手,缩着头轻声应:“在。”
“柳孟娘。”
“在……”
名字依次念下去,便开始安排她们的去处,长得好看的收拾干净挂牌子待客,貌若无盐者就只好派到後面做洗刷的活计。
年纪小些还不成人的要麽去做伺候小姐的丫头,要麽也去後头做粗活。
有胆怯的姑娘被这阵仗吓得低声啼哭,也有那大胆泼辣的张口便骂街,被掌事的姑姑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再吐不出干净的,这就撕烂你的嘴!”
“去!将这不知好歹的送去後房洗衣服!”
说罢,便有人将那女子堵上嘴拖出去。
掌事继续:“这丫头片子还小,洗了脸去伺候小姐。”
“那个粗妇,收拾收拾去後厨吧!”
很快便轮到袁茗。
掌事的素姑看着他犹豫了一秒:“你是个瞎子?”
袁茗还没意识到她问的是自己,忽然觉得眼前的布条被人扯开,袁茗侧了侧脸下意识躲避。
“看来真是个瞎的……”素姑那双眼早就成了精,是不是装的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叹了一声,瞎子送到哪儿都干不了活,去伺候客人麽,只怕也有人嫌。
不过瞎有瞎的好处……
素姑一双眼在他身上上下下摸遍,瞧瞧这弱不禁风的劲儿,宛若娇花,哪个气血方刚的男子见了能不怜惜?
思罢,她看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破破烂烂的衣裳,嫌弃般吩咐:“带他下去收拾收拾,若还能见人,就挂牌吧。”
末了,她又对剩下那些人补充一句:“你们都记着,无论是瞎还是瘸,都得干活,咱们教坊司可不养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