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寒接了。
那头声音洪亮,掺杂着本地方言:
“廖寒是吗?我是四栋的管理员,你们宿舍都搬走了吧,就你的钥匙没交,今天必须交过来,不见了?不见了你自己去配一把,我不管,我不要钱,我只要钥匙。”
啪叽电话挂了。
廖寒叹气,又忍不住想笑,他们都不如这位宿管洒脱,揪着自己的目标横冲直撞,在老子管的这栋宿舍就老子说了算。
毕竟宿管大叔是退了休发挥馀热,不为钱不为利,也不怕得罪人。
宿舍钥匙就在廖寒车上,他前一周才从宿舍搬出来。
“顺路”往学校开,他饶了一条路,开到宿舍那栋楼後面,把车停了,从小门进了宿舍楼。
宿舍登记了钥匙,却又抓着他不放,斜眼瞧他:“你们宿舍怎麽不清理干净呢,不行,你得跟我上去看看。”
廖寒说不清,自己之前搬走是找了保洁公司来清扫的,当时另一位宿管高高兴兴放行,还说这麽有道德的学生真的值得大家学习。
眼前的宿管底气很足,话语里处处占着理,廖寒被他拉拉扯扯的,很无奈只好随他上了三楼。
他们宿舍就在楼梯口那间,门敞着,对着这边的楼梯,风呼呼窜了出来,走到这里宿管也跟阵风似的,突然不理廖寒了,身形都灵活起来,呼啦啦飘进了他宿舍。
廖寒还没来得及进门,一阵幽香随风飘了出来,这味道他之前闻过半个月,也说不上来是个什麽味道,在他看来浓烈的香水除了呛鼻没别的作用。
他不动声色往後退了半步。
默默退後这半步的间隙,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出现在宿舍门口。
妆发精致,套装精致,表情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寒,我刚路过你们学校,就想来看看你,听说你们宿舍人都搬走了。”
宿管适时挪着步子踱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嘟囔:“饮水机挺好的,就不要了吗?”
他这话本来也没想让廖寒回答,也就是“顺带”捋平自己的尴尬,拿钱办事的,做戏也要做全套,话说完人已经走开两三米了,手上大串的钥匙叮叮当当,开了其他宿舍的门,踅了进去。
廖寒不合时宜想笑,原来宿管一身正气,豪气冲天的,只是自己没看到别人能对症下药对付这位在他们面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宿管。
留下对面的高青晴微笑看着他。
“晴姐。”廖寒也平静称呼一句。
高青晴依然微笑:“小寒,最近忙坏了吧,老是加班,下班的点都遇不到你,想着你们学校也该不能住了,顺路就想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廖寒:“搬完了,这点小事不劳烦晴姐。”
高青晴的笑容是职业的,职业微笑又分好几种,比如眼下,她面对廖寒,就是微笑里带着亲切,亲切里含着关心,关心又不过分亲热。意思表达够了,距离也要保持。
“温总刚出差回来,最近公司忙,刚好跟学校这边有个合作项目,我只是过来看看,哦对了,刚刚碰到你们副院长了。”
廖寒知道她要说什麽,不开口,就等着。
高青晴也不尴尬,也不冷场,自顾打开了手提袋:“我想着你最近也实在很忙,大概忘了吧。”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两个硬皮壳子。
一个大红色的,是毕业证,一个藏蓝色的,是学位证。
往廖寒身前靠近半步距离,两张硬壳证书递过来,依然微笑:“我就自作主张带过来了,我想还是你自己收着比较好。”
廖寒把眼光移到高青晴眼上,高青晴也微笑看他,廖寒保持了一副绅士态度,略微低了下头,看在高青晴眼里,既是致谢,也是许可。
高青晴心里却没敢放松。
廖寒随手接过证书:“这种小事,辛苦晴姐跑一趟了,宿舍都搬空了,也没地方请你坐。晴姐也是个大忙人,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廖寒转个身,高青晴心里开始打鼓。
果然,廖寒只走了两步,拿证书的手轻松一扬,直接对着靠墙的大垃圾桶丢了过去,头都不带偏一下的,就像他高中那会跟人打架,随手一本字典或是一支钢笔横飞过去,眼神都不带斜一下,像是故意炫技,随随便便都能砸个准头。
廖寒踩着楼梯,两条长腿赶趟似的,双手插兜,背影里透着故意的成分,皮鞋蹬蹬几下,就看不到人了。
风呼呼几下转了个方向,高青晴闻到的就不是自己身上的香味了。
那垃圾桶堆得满出来,周围的地上都是一圈碎纸快餐盒之类,两个硬壳的证书比一般的废物要重,又是用力被抛进去的,压着垃圾桶上的一堆残渣往下坠。
高青晴心里的鼓是落下了,但是脸色终于变了,层层粉底遮盖的净白脸庞终于憋成了猪肝色。
几年前,廖寒还在读高中,高青晴刚成为温然的秘书不久,就常常去学校给廖寒处理打架的事,那会廖寒也是面无表情,打了就打了,打完就不管了。留下哀怨的校方给高青晴善後,高青晴拿着温然开的高额工资,充当母子间的缓冲泡沫,这块缓冲板,她一当就是数年。
温然身边三个秘书,当时高青晴资历最浅,却是唯一一个参与到温然家事的人,当然所谓的家事,都是帮打架的廖寒善後,不过她也因此稳坐秘书第一把交椅。
宿管嘟嘟囔囔从旁边那几个寝室出来,探头看到走廊上没人了,也没说话声,放心地走过来想关这边宿舍的门,走到这边楼梯口,却发现刚刚那个说话很强势出手很大方一副精英状态的女人,正捂着口鼻伸长手在垃圾桶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