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挂在墙上,一如既往无情无义无悲无喜,连一丝悲悯都不露出来。
夕阳拖下长长的阴影,大片大片橙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拍在地上。一丝暖意也无。
也没有风,冷意却无孔不入,滋遛滋遛毒蛇一样缠绕人身心,钻进了骨缝,吸食了血肉。
虽然入春了,却还有倒春寒,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冷雨,等春夏过完,冬天又会来,等下一个冬天过去,还有下下一个冬天。今天的夕阳落下了,还有明天的夕阳,还有後天的夕阳,无穷无尽的往下落。
廖寒痴痴站着,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那大铁门。
他隔得远了,夕阳照着他背上,浮上悲伤的橙色,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拖得那麽长,那麽长的影子都够不到那扇门。
两年前,在吾宁市,那是另一扇铁门,那门开了,计萸升一步一步丶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头皮浅浅的,笑容也浅浅的,当时的自己也是站在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等他吧,也是这麽傻傻痴痴的望着他吧,他一定在笑的,虽然那笑容里隐藏着难过隐藏着悲伤和不甘,但是那时候啊,更多的还有希望,是啊,希望。
现在呢?
廖寒还能等到那门打开吗?
“他不愿意见你。”
“他接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这几天精神都很好,很稳定。”
“他说,要你忘了他,开始你自己的生活,如果忘不了,就把他当成你的一道伤口,时间能让你痊愈。”
“他,他说……也许他的身心都等不到那一天,让你也不要再等。”
“但是他最近的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别瞎想,不一定就熬不下去。”
。。。。。。
不知道站了多久,廖寒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致谢:“谢谢,以後也请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廖寒转身,迎着悲伤的夕阳往回走。
等不到那一天吗?廖寒知道,那一天指的不是八年的牢狱生活,而是,怕此生都等不到心结打开。
廖寒不愿意去想能不能等到的问题,他固执的数着时间的流逝,固执的等着,不愿意去想能等到什麽结果,就是等着。
计萸升,你不愿见我,没关系,每个月我会来这门口陪着你。
不会让你知道,不给你任何压力。
廖寒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那大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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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总是下雨。
雨也不大,细细碎碎的随风飘,忽而停了,阳光露出来,但没多久,又开始飘雨,周而复始循环不歇。
山阳市很小,出了市区往东一个多小时高速就能到吾宁市。
从山阳往西边方向,出了市区,就是郊区,再过去就是乡镇了。
郊区那里是一片山。
有个岔路口,路口往右,十来分钟的距离,是山阳市第一监狱。
路口往左,也不过十来分钟距离,是山阳唯一的公墓沉宁公墓所在地。
左右互相隔了二十多分钟路程,这二十来分钟,就是计萸升和父母还有爷爷的距离。
廖寒发了车,往左。
眼泪忽地就下来了。
计萸升,计萸升。我该去问谁,到底要怎麽样才肯放过计萸升。
开春的气候还是那麽冷,今年的春天来得晚,冬天残留的冷气怎麽都不肯离去。
清明刚过,墓园没什麽人,廖寒捧了三束花,计萸升的爸爸丶妈妈丶爷爷墓前各一束。
计萸升是长得像他妈妈的,墓碑照片上的女士微笑着,眼里清明干净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些事,她淡淡的微笑中含着包容一切的暖意,廖寒很轻地放下手上的花,那是一束玫瑰混合着康乃馨,廖寒想,她值得一切赞美,她堕在荆棘丛里,荆棘也不会忍心伤害她的,然而她被人间的假意温情所伤。
计萸升爷爷也露着笑容,老人墓前厚厚的还有风干的残枝,想是他的学生摆了太多的怀念和鲜花,一簇一簇的花层层叠叠,任是风雨吹打,也总还有层层的花枝不曾被风霜吹走,流连在老爷子墓前。
爷爷眉眼慈祥,但是老人眼里终究是藏着岁月沉淀的悲伤,始终化解不了。
廖寒静静站着,从微风飘起站到微雨洒洒,他看着照片上的老人,不敢开口,不管老人是拒绝还是包容,他都不敢开口。
廖寒沿着墓园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
计萸升,不管多久,我会等你。
我等你那麽久,每个月,每年,你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心疼我吗,你会为了我坚持下去吗,如果不能为了我坚持,那就为了自己坚持吧。
如果。
你坚持不下去要先离开了。
那就换你等我,等我去找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