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我呼吸
——太爱撒娇。
阮误生涣散的视线聚焦在那四个字上,心脏骤然被攥紧,又松开。
是连嘉逸。又是连嘉逸。
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这通电话,接起意味着什麽?暴露此刻的狼狈?还是对方带着怜悯的语气?
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压过腹腔的翻搅。
震动固执地持续,电话那头的人仿佛笃定他会接。
最终,他还是凭着本能,指尖缓慢着划过冰凉的屏幕。
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一片死寂,只有阮误生压抑不住的,带着细微颤抖的喘息声泄露过去。
两边都没有声音,连嘉逸那头风声匿迹,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他们在沉默中较量着,谁也不愿做先开口的人,但也没有人去切断电话。
阮误生咬紧了下唇,尝到嘴角血痂的咸腥。
就在指尖即将按下挂断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随後,他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长达数分钟的寂静。
不是质问,不是命令,他只是说:“怎麽办呢?你才走我就想你了。”
阮误生喉结滚动,试图发出点声音来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想念。
然而他的回应只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他弓起背,捂住嘴,压抑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
手机被他慌乱按在腿上,他等待着预料中的追问,或者是干脆的挂断。
“没关系,你咳吧,难受就咳出来。”连嘉逸的声音带着哄劝的温和,“有我呢。”
这简单到粗暴的接纳覆盖在他溃烂的伤口上,阮误生顿住,松开捂着嘴的手,放任自己又咳了几声。
“你为什麽总是找我?”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带着自毁般的唾弃,“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一个很坏很恶劣的人吗?”
为什麽纠缠不清的是你,为什麽看穿一切的是你,为什麽偏偏在这个时候,打通了这个电话的还是你?
“我知道啊。”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轻快,却又很认真地说,“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呀。”
阮误生的身体彻底僵住,这句话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撞在他的心壁。
他活了十六年,在泥泞和拳脚中挣扎求生,被人指着鼻子骂“灾星”“野种”,他习惯了被厌恶丶被唾弃丶被当做累赘。
他筑起高墙,将所有暖意都视为别有用心或转瞬即逝的可怜,他从未想过会有人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宣告他的唯一性。
腹腔的绞痛还在肆虐,冷汗滑落,身体每一处都在哀鸣衰败。
可此刻占据他所有感官的,是耳畔手机传来的微热,和听筒里那人平静的呼吸声。
“什麽……?”他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难以置信。
他无法理解,无法消化。
这世界上有那麽多光鲜亮丽的人,连嘉逸这种衆星捧月的存在,怎麽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没听清啊?”连嘉逸语气里带着笑意,“那我再说一次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就算你很坏也没关系呀,爱你的人也爱你的枯萎。”
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从胸腔深处涌起,一声压抑笑声从紧咬的齿关泄出,继而变得清晰。
“哈……哈哈哈……”胃部的绞痛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而更加汹涌,他一边笑,一边痛得吸气,就连眼泪都掉下。他分不清这眼泪是因为生理剧痛,还是因为从未有过的情感宣泄。
人与人之间最具张力的一刻,或许就是这人第一次在你面前“ooc”的时刻。
像胆小者第一次勇敢,像内敛者第一次大笑,像坚强者第一次哭泣。
这种“ooc”才让人意识到打破了什麽界限,让关系得到升华。
他还是在笑,笑得咳喘连连,笑得浑身发颤,直到力气耗尽,虚脱般瘫靠在门板上。
“你好点了吗?”连嘉逸问得直接,却没有追问原因。
阮误生沉默着,他不想承认,也不想撒谎。承认意味着暴露软助,而撒谎……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也变得格外困难。
“死不了。”最终,他挤出三个字,带着惯有的冷硬。母亲竭斯底里的哭喊和毒打覆盖了他所有对温存的想象,他连不带刺的对话都显得笨拙。
“哦,那我们生生还挺厉害。”连嘉逸慢悠悠地说,“一个人的时候也能保护好自己。”
“为什麽要给我取外号?”问出口又觉得後悔,何必自取其辱?
“喊大名太有距离感了。”连嘉逸平静道,“你不用自我怀疑哦,你的名字很好听的,一笑误终生嘛。”
一笑误终生……阮误生在心里咀嚼着,这名字从他记事起就与嘲笑鄙夷如影随形。
误生,错误的人生。
可从连嘉逸口中,它不再是耻辱的标记,只是普通的音节,承载着一个具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