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说什麽。”阮误生说,“感觉过去会很尴尬。”
“就说你打耳洞了呗。”洛新燕说,“他不是话多,你听他叫魂也行啊。”
下了课,阮误生踌躇不决,还是离开座位,走路时垂着眼,到连嘉逸的教室装作路过,状若无意往窗内瞥去。
连嘉逸的位置离门口远,他有些犹豫该怎麽把他叫出来。
其实有点多虑,他还没停留几秒,连嘉逸就注意到他并跑出来,“你怎麽来啦?”
“没什麽。”安静了一会,阮误生说,“五百十七步。”
“什麽?”
“我走到你的班级需要五百十七步。”
连嘉逸莫名问:“你很孤独吗?”
“问这个做什麽?”
“一个人只有孤独的时候,才会连自己走了多少步都数。”连嘉逸说,“像柳宗元的《小石潭记》,你背过吧?他那时也是一步步数着,一百二十来步,然後就遇见小石潭了。”
“我没有很孤独。”阮误生说。
“好吧,觉得孤独就不用来找我了,我去找你,别觉得我烦就行。”连嘉逸眨了下眼,突然惊讶道,“你打耳洞啦?”
“还和我在同一个位置呢,为了我?”连嘉逸的手指很轻地碰了碰阮误生耳洞边缘,指尖带着温热,与耳垂的胀痛形成对比。
阮误生本能地想偏头躲开,又硬生生止住了。
“吹吹,好痛的是不是?”连嘉逸问,桃花眼里难得映出一点类似心疼的情绪。
“没事。”阮误生语气平凡,仿佛那细微却清晰的搏动性的疼痛并不存在,“你右耳的耳坠已经送人了吗?”
在他出来的时候阮误生就发现他右耳空荡荡的。
“还没,现在可以送了。”连嘉逸从口袋里拿出耳坠,在他面前晃了晃,银色碎钻连着一字小链条,“送你,是铂金的,回家记得用酒精擦擦,别发炎了,我不想你痛。”
耳坠放在掌心,阮误生“嗯”了一声,“没那麽没常识。”
“你戴着肯定漂亮。”连嘉逸开心道,“此生两枚耳坠,一个送给我,一个送给你。”
烦人的预备铃响,阮误生无奈告别:“走了,下次见。”
回教室的路好像比来时短了点,他忘了数步数。
洛新燕在他坐下时递过来一小瓶未开封的的医用酒精和一包棉签,“沈岁鸢听说你打耳洞,专门去医务室拿的,但你一直没回来,就放我这了。”
沈岁鸢选的文理混血,没跟阮误生在一个班,偶尔怕他无聊也会跑来找他玩。
“……嗯,麻烦了。”
右耳的疼痛感时强时弱,提醒着他那个一时冲动留下来的锚点。
连嘉逸常带着小尾巴梁牧泽一块过来找他,小尾巴通常是直接勾走洛新燕,靠在走廊尽头讲话。
“热恋期啊。”连嘉逸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力挺我哥们。”
“嗯。”阮误生问,“你右耳有好点吗?”
“没啥事了,就是有点空落落的,习惯了它的重量和存在,突然没了然而有点不习惯。”连嘉逸看向他,“不过现在在你那里,四舍五入,它还在我身边。”
歪理邪说。阮误生在心里评价,面上没有反驳。
放学回到家躺下後,耳洞的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每一次心跳都牵连着那点细微的感觉。
入睡前最容易胡思乱想,阮误生把一天全回忆个遍,思绪停在“你不能一直让他单向付出”。
可该怎麽付出?他早已习惯封闭,主动迈出一步,或许比忍受痛楚要困难得多。
他甚至不确定连嘉逸那些看似热烈的举动背後,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他天性使然的对所有人的体贴。
或许喜欢上这样一个像阵风,抓不住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更漫长的丶精神上的自杀。
明知道可能没有结果,明知道可能会痛,还是自愿开了那一扇窗。
第二天早上,耳洞看起来没什麽问题了,阮误生对着镜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戴上了连嘉逸那枚耳坠。
到校时,连嘉逸老远就看见他,跑过来,“我去,你怎麽现在就戴上了?不会发炎吗?天选耳洞圣体吧。”
“别闹。”
“很衬你,我以後多送你些,你可以换着戴。”连嘉逸凑得近,呼吸扫过耳廓。
阮误生抿了抿唇,“一个就够了。”
“那怎麽够?”连嘉逸说,“耳洞会寂寞的。”
“耳洞怎麽会寂寞?”
“会的。”连嘉逸说,“如果没有人倾听,我也会寂寞。”
阮误生沉默了片刻,“那你是因为寂寞才来找我的吗?”
“不是。”连嘉逸否认得很快。
“那是为什麽?”阮误生紧跟着问。
“因为,”连嘉逸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清楚地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