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有先知
一阵钝痛将意识唤醒,阮误生皱眉掀眼,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撞入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迟钝地移开眼,看到落地窗帘边缘漏进来几缕刺眼的光线。
陌生的环境带来瞬间的警觉,他猛地想要坐起,动作牵扯到身上各处钝痛,疼得他彻底清醒过来。
记忆碎片翻涌,最终定格在自己昏睡在连嘉逸肩头的画面。
他僵硬地侧过头,对方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对方也睡着了,姿势并不舒服,眉头无意识地微蹙着,他的一只手臂还横亘在阮误生身後,虚虚环着。
一股尴尬和无措感冲上头顶,阮误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连嘉逸的包围圈里挪出来,直到彻底脱离後,他才敢大口喘息。
身上的钝痛在移动後更加清晰地叫嚣起来,他扶着沙发边缘,动作有些滞涩地站起身。
阮误生没有停留,转身,穿上鞋,手搭在门把手,轻轻一拧。
门锁开啓的脆响在过分安静的别墅里异常清晰,他下意识回望客厅的方向。
连嘉逸维持着原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睡得很熟。
于是他不再犹豫,拉开门,闪身出去,再轻轻将门合拢。
门关上的瞬间,沙发旁沉睡的人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缓慢睁开。
早在阮误生挪动身体时,连嘉逸就已经醒了,自从母亲去世後他就没有睡沉过。
当门锁发出那声“咔哒”响起,他搭在身上的手死死攥住了衣料,仿佛真的对那离去的身影一无所知。
直到大门被彻底关闭,他才松懈下来,揉了揉酸痛的後颈。
别墅里理应恢复寂静,却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他摸过电话接通,“又干什麽啊,大爷?”
“你说我干什麽?”阮误生冷眼看着程林。
他算是知道为什麽这人开始整天来家里了。
刚刚回来时,他发现门被撬过了,估计是那群要债的来堵程林了。
轻轻将门推开,客厅的景象比想象中的更加狼藉,昨天打斗的痕迹犹在。
翻倒的椅子,碎掉的玻璃,几本被撕得乱七八糟的旧书。在这堆破烂里又增添了新乱,几个空酒瓶横七竖八倒在茶几边,烟头被随意摁灭在桌面,还有沙发角落一个呼呼大睡的程林。
而自己的卧室,一个清晰的脚印烙在门板下方,力道凶狠。
不过里面却没有很乱,对方大概只是踹门泄愤,尚未闯入翻找。
确认好物品无损的阮误生关上门,重新把目光投向程林。後者一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鼾声如雷,嘴角淌着口水。
回想起昨天的吵醒之仇,他走到茶几旁抄起一个半满的酒瓶,手腕一扬,将里面的液体泼在程林那张醉醺醺的脸上。
程林一个激灵弹坐起身,先是发出震天动地的几声咳嗽,爆出含糊的咒骂,“……操!你干什麽?!”
“你说我干什麽?”阮误生放下酒瓶,“手滑了,不好意思。”
程林抹了把脸,醉眼猩红地嘶吼着扑来,脚步虚浮却带着蛮劲,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阮误生脸上,“操你妈的!活腻歪了是吧?你不就是老子养的一条狗吗?!拽什麽?”
阮误生侧身一让,程林那庞大的身躯扑了个空,趔趄着向前栽去。
他顺势擡脚,狠狠踹在对方腰眼上。
“操!”程林发出一声惨嚎,重重砸在翻倒的椅子腿上,疼得呲牙咧嘴,仍梗着脖子叫骂,“你就是个灾星,害死了爹妈还想害死老子!跟那老女人和她女儿一样!都是贱胚子!”
一只穿着廉价帆布鞋的脚狠狠踩在他撑着地上的手背,用力碾了碾,阮误生微微俯身,轻声道:“滚。”
他擡起脚。
程林嚎叫着缩回手,嘴里嘟囔着狠话,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门。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阮误生来到卫生间,扶着旁边的墙壁,干呕几声,却什麽也吐不出来,只有胃里一阵阵抽搐般的痉挛。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短暂压下翻涌的恶心,却洗不掉口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阮误生撑着洗手池边缘擡起头,镜中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眼下乌青,嘴角带着血痂,被水打湿的额发凌乱地贴在额角。
他盯着那双空洞疲惫的眼睛,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连嘉逸是不是总是说他漂亮来着?阮误生想着,如果让他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估计不会再来找他了。
紧接着,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能连嘉逸会来找他,只是因为自己和他母亲一样有一双狐狸眼?
“我为什麽会想到他?”阮误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出逼仄的卫生间。
客厅的狼藉令人窒息,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反锁了门。
躺在床上,宿醉的头痛并未完全消退,肋间的闷痛在方才的冲突後更显清晰。
他闭上眼,试图放空,但连嘉逸的身影却固执地浮现。
那短暂的依靠带来的温暖是真实的,却也像一根刺,扎在他早就麻木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