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影僵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然後,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肿起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麽,像是……心疼?但很快又隐去了。
“……哦。”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空气凝固了。我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拿起我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後伸出手臂,递到我面前,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扶着。”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他递到眼前的手臂,和那依旧微微泛红的耳根,一股巨大的丶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郁闷。
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站起来。他的手臂比看起来有力,稳稳地支撑住我大半的重量。隔着厚厚的毛衣,似乎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
我们俩就以这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沉默地走出了教室。他走得很快,我单脚蹦跶着跟上,抓着他胳膊的手不敢松开。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气氛尴尬又微妙。他始终目视前方,不看我,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跟谁生气。但我能感觉到,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我的节奏。
走到车棚,他帮我推出自行车,然後站在一边,看着我,还是不说话。
我扶着车把,有点为难。脚这样,肯定骑不了车了。
“……推着走吧。”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後走过来,扶住车的另一边把手。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单脚跳着,一手扶车,一手……嗯,还抓着他的胳膊。他则帮我推着车,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侧脸依旧没什麽表情,但耳根那抹红一直没褪下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校门口时,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谢谢啊。”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回应。
我又鼓起勇气,添了一句:“那个……竞赛题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他终于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声音闷闷的:“……为什麽骗我?”
“我……”我语塞,总不能说怕你自卑想安慰你吧?那听起来更欠揍。我挠了挠头,憋出一句,“就……随口一说,没想那麽多。真没别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扭回头看着前方,过了好久,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还是没什麽表示,但我感觉,周围那种冰冷的低气压,好像消散了一点点。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他停下脚步:“……你自己能回去了吧?”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家,点点头:“能了。谢谢。”
他把自行车交还给我,又把我的书包从肩上取下来,递给我。全程依旧不看我。
我接过书包,看着他转身就要走,心里一急,又脱口而出:“那个……药油,医生说得揉开……我自己够不着……”
他背影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透了。他站在原地,没回头,也没动。
我屏住呼吸,心里忐忑得要命。是不是又得寸进尺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麽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颊绯红,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儿:“……商君意!你……你别得寸进尺!”
说完,他像是怕我再说出什麽惊世骇俗的话,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下个路口,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脚踝还疼着,心里却像被阳光晒过一样,暖洋洋的。
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至少理我了。
还……扶我了。
进步巨大。
冷战,看来是快结束了。
——
『2015年11月30日阴
三天没理他。
他摔倒了,脚踝肿了,看着就很疼。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试着站起来了,想过去,又坐下了——不能过去。
他骗我,竞赛题明明做出来了,却骗我说没有。为什麽要骗我?是觉得我比不上他?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我真话?
心里难受,不想说话,不想看他。
可他摔倒了,走路一瘸一拐的,真笨。旁边没人,江昊他们都不在。
他的书包看着很重,脚都这样了,怎麽拿?怎麽回家?
还是忍不住过去了,把他的书包接过来。他说走不了路,活该,谁让他不小心。
我扶了他,他的胳膊绷得很硬,体温却很高,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我的耳朵烫得厉害,幸好他没注意。
他说对不起,说当初是随口一说。骗子,肯定是故意的。但……算了。
他还问我能不能帮他揉药油……得寸进尺,真不要脸。
我赶紧跑掉了,心跳得飞快,脸也烫得不行。
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