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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2页)

“你买?你有钱?有钱先把去年借我的五百还了!”

声音被风吹散,何峙越走越快,快到几乎跑起来。泥水在鞋底噗嗤噗嗤响,像有人在後面追。他一口气跑到山脚,拐进竹林,才扶住一根竹子干呕,却什麽也吐不出,只呕出一口口酸水,溅在竹根上,立刻被蚂蚁包围。

“峙娃?”一个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

他擡头,是表叔,手里拎着一瓶白酒,瓶口用塑料袋塞着。“我就知道你往这儿跑。”表叔走近,酒味混着雨後的竹叶腥,冲得何峙又一阵恶心,“喝点?暖身。”

何峙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火从喉咙烧到胃里,眼泪被呛出来。表叔拍拍他肩:“哭吧,这儿没人。”

“没哭。”何峙抹脸,手背湿成一片。

“行,没哭。”表叔靠着他坐下,竹子被压得吱呀响,“你爸那边……来电话了。”

何峙手指一紧,瓶口发出咔的一声裂响。“他说啥?”

“能说啥?问赔偿分到多少,说要是钱少,他回来打官司。”表叔嗤笑,“我骂他祖宗,他倒好,说儿子还在我手里,让我别狂。”

“我不是他儿子。”何峙把酒瓶递回去,声音冷得像竹叶上的水。

“法律上是。”表叔叹气,“你妈那边也一样,打电话问丧事花多少,说剩下的给他汇过去,他还要还赌债。”

“外婆说过,他们早死了。”何峙起身,拍掉裤腿泥,“以後别接他们电话。”

“成,听你的。”表叔也站起,酒瓶往怀里一揣,“那你接下来……咋整?”

“回家。”何峙朝竹林外走,声音散在风里,“把梨树种了。”

表叔愣住:“梨树?啥梨树?”

何峙没回答,人已经走出竹林,阳光从云缝漏下来,照在他背影上,像给一根竹竿镀了层薄铜。他回到老屋,推开门,屋里空得能听见回声。长明灯还亮着,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东倒西歪,像醉汉。他走到後院,那锅梨和姜糖早被蚂蚁搬空,只剩竹篮底一层黑泥。他蹲下身,把竹篮倒扣,泥块啪嗒落地,露出底下几粒干瘪的梨核。

他捡起一粒,攥进手心,像攥住一颗小小的炭火。然後拿起墙角的锄头,在梨树下挖坑,一锄一锄,泥土翻起,露出蚯蚓与石块。坑挖到小腿深,他把梨核撒进去,覆土,踩实,再浇上一瓢井水。水渗下去,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像有人在黑暗里吞咽。

“会长出来的。”他对着树坑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等结果了,蒽蒽就能吃。”

屋後忽然传来脚步声,是二姑,拎着一袋换洗衣物:“峙娃,你大伯让你去他家住,说老屋晦气。”

“我不走。”何峙没回头,继续给梨树培土,“外婆在这儿,蒽蒽也在这儿。”

“你这孩子——”二姑跺脚,“你一个人,万一想不开……”

“我不会死。”何峙站起身,锄头往地上一杵,震起细尘,“我死了,他们真就没了。”

二姑被那眼神慑住,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随你!”转身走了,脚步踩得地面咚咚响,像敲一面破鼓。

傍晚,村里电工来收电线,说老屋线路老化,要断电。何峙点头,从书包底层摸出那部关机已久的手机,递给电工:“这个,也帮我扔了吧。”

电工瞅一眼:“还能用,卖了值几十。”

“扔。”何峙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电工耸肩,把手机扔进工具袋,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像给一段关系钉了钉。

夜里,老屋彻底黑下来。何峙点起煤油灯,从床底拖出外婆的针线筐,翻出一件旧校服,开始拆线。布料在剪刀下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像小声的笑。他剪完又缝,针脚歪歪扭扭,却极密,像要把所有思念都缝进布里。天亮时,一只粗糙的布梨成型,肚子鼓鼓的,顶端还缝了片绿布当叶子。他把布梨放在外婆床头,旁边摆上那包没送出的辣条和草莓发圈。

“先囤货。”他轻声说,“等梨树结果,再给你换真的。”

窗外,天边的云被晨光烧得通红,像一夜未熄的火。何峙推开窗,风带着泥土与梨花的腥气灌进来,吹得布梨轻轻摇晃。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被塞进一大团湿棉花,却不再刺痛。他转身,从书包里抽出那叠物理竞赛卷,在空白处写下第一行字:

【题目:若外婆以光速离开,蒽蒽在参考系中静止,问——】

笔尖顿住,墨水滴落,晕开一小片蓝雾。他盯着那团雾,忽然笑了,笑声沙哑,像钝刀划开旧布。他继续写:

【问:我何时能追上?】

写罢,他把卷子折成纸飞机,对着窗外掷出。纸飞机在风中打了个旋,掠过梨树上空,朝远处山脊飞去,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白点,消失在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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