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人的方式
来都来了,时卷主动帮他取出後备箱祭奠用的篮子,勾在臂弯一路朝里走。
上山没有路,全靠走哪算哪,有时没地下脚,他们还得踏着村里其他人修建的墓跨过去,他着实没经历过,觉得抱歉。
嘴里连连念着:“抱歉抱歉,打搅大家的美梦,借过一下啊。”
岑琢贤在前头听见,忍俊不禁:“这些叔叔伯伯都是村里头的,你怕什麽?”
“他们认识你又不认识我,你当然不怕了!”理直气壮反驳他时,後脖颈吹过阵阵凉风,时卷霎时僵硬,畏畏缩缩地说,“对不起啊叔叔伯伯~”
然後看向那边乐不可支的人,嘴唇下撇:“还有多久啊……”
瞧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脸上还沾了点不知哪里飘来的金箔,岑琢贤帮他抹掉,伸手:“上去就到了。”
递来的那只手扒过水泥略带粉尘,时卷想也不想就握了过去,借力使劲攀爬。
终于,在跨过两座坟头後,抵达岑琢贤父母的墓碑。
跟现代偶像剧里的陵园大不相同,岑琢贤父母的墓碑瞧着还很新,用高高的黄土堆垒,黄土两边围了一圈砖石再用水泥封好,与隔壁的坟墓隔开。
青年蹲下来,用小铁锹刨了个坑,时卷也跟着他下蹲,拿出篮子里的纸钱堆在坑的最底部。
“你这土表面看着挺新的,之前翻新过?”打着後,时卷一边往里投,一边观察坟堆表层。
“小心手。”见他左顾右盼,岑琢贤好心提醒,并解释,“我妈死的时候就翻新过,前年我爸也死了,我那会只能匆匆先火化,放在隰荷市的殡仪馆,直到去年才把他们合葬在一起。”
“前年……”投纸钱的手骤然悬在空中,时卷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不就是岑琢贤曝出打假赛,最水深火热的时候吗?
“嗯。”青年低低应了一句,“我爸妈是这的果农,中学那年,我妈推着果车去城镇卖东西,在山路拐弯的盲区给人撞死了。”
“我爸在这给我妈修了座坟,三天两头来这看望,後来我签约战队,我爸就把果树承包给当地认识的村民到隰荷市陪我。”
“……後来呢?”男人眼睑微红,讲话带着鼻音,“他丶是生病,还是意外?”
“血癌。”颊边流露自嘲,青年说,“我最後悔的地方就在于,他在临死前看到的,不是我光鲜亮丽的样子,而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侮辱。”
缄默低头的人,一口气堵在喉咙和鼻腔,上下难平,时卷竭力憋回眼眶翻涌的热潮。
他终于更深层次地了解到,当初粉丝在直播间说的那句‘没有人能笑着从岑琢贤的19岁走出来’的含义。
觉出他别扭的情绪,岑琢贤轻笑,没忍住用脏兮兮的手掌抚摸他的头:“怎麽?演员共情力这麽强啊?”
“不是,”没心思和他玩闹,时卷认真把手里的纸钱烧完,拍拍手掌的灰站起来说,“就是单纯为你难过。”
“再难过也顺利迈过去了。”跪地磕三个响头,青年拍掉膝盖上的泥土,刚要叫身後的人离开,却无意间撞入那双被蓝海湮灭,充斥难过的眸子。
山间微风清凉,带起时卷的秀发和宽大的衣袖,他只静静地站在树隙里,青年就能探知他眸底那抹化不开的悲伤。
缓慢吐气,岑琢贤掀唇低语:“还记得你教我安慰人的那个方法吗?”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青年一把扯过他的手腕,把人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
短短几秒,心脏的电流从时卷的左侧穿至岑琢贤的身体,火星四溅,所过之处皆自燃,竹叶呲呲啦啦摇曳着,进入耳中,仿若成了被引爆的烟花丶助鼓的心跳。
“谢谢你。”
时卷听见他伏在自己耳边这样说。
“谢我什麽?”
“谢谢你陪我。”
陪我到这里,听我的故事,为我难过。
谢谢你用‘文司涓’的身份陪我度过当年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不论是一时兴起也好,认真投入也罢。
“不客气。”安静待在他怀里有些闷,时卷蹭了两下,撇头将鼻尖露在空气里。
“好了,我们赶紧下山吧。”越晚下山,这里越显阴森,担心对方吓得睡不着,岑琢贤短暂拥抱过後,催促道。
下山的路自然比上山容易,更别提他们纸钱烧光,把供品留在山上,手里轻松不少。
只花了上山路一半的时间,两人折回原路,开车回家。
“你先洗澡吧,”指了指空出来的小隔间厕所,岑琢贤问,“我定机票,明天中午吃完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