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莱纳微微一怔,在这种时候?他看了一眼舞台上正在做最後调试的工作人员,距离威利预定演讲的时间还有一小段间隙。
波尔克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皮克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快去快回哦,别错过了好戏开场。”
或许是连日来法尔克带来的那份微弱温暖让他不忍拒绝,或许是内心深处也渴望一点能暂时逃离这窒息氛围的喘息,莱纳点了点头:“别走太远。”
法尔克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用力点头,然後转身引着莱纳,灵活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缝隙中。他们并没有走向更热闹的地方,反而偏离了主会场,沿着一条光线昏暗的侧街,越走越偏,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建筑物前。
“在这里面?”莱纳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地方与不远处灯火通明丶人声鼎沸的广场相比,如同两个世界。
“嗯!就在地下室!”法尔克却显得很兴奋,仿佛即将展示什麽了不起的宝藏。他推开一扇虚掩的丶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灰尘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一条向下的丶狭窄的水泥阶梯出现在眼前,尽头淹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只有远处广场隐约传来的喧嚣,如同背景噪音般微弱。
“法尔克,这到底……”莱纳的警惕心提到了顶点。
“就在下面!快来!”法尔克已经率先踏下了台阶,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産生回音。
莱纳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跟了上去。脚步声在空洞的地下室里回荡,格外清晰。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废弃空间,到处是破损的箱子和废弃的建材。
就在地下室中央,一小片相对空旷的地方,背对着入口的方向,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浅色的军服,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部分面容,身形挺拔而沉默,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法尔克快步跑到那人身边,语气带着献宝般的雀跃:“克鲁格先生!你看,我把莱纳副队带来了!”
克鲁格先生?
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骤然沿着莱纳的脊椎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一双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折射出幽绿光芒的眸子,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野兽,精准地锁定了他。
当那张脸完全从阴影中显露出来时,莱纳感觉自己的呼吸丶心跳,甚至思考的能力,在那一刻被完全剥夺。
那张脸……那张他曾在帕拉迪岛的阳光下丶在训练兵团的汗水中丶在无数个交织着愧疚与复杂情感的梦境里,见过无数次的脸!
棱角分明,下颌线紧绷,碧绿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当年训练兵团时的冲动与热血,而是沉淀了一种近乎虚无的丶冻结一切的平静与……疯狂。
艾伦·耶格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丶碎裂。莱纳的瞳孔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名字在颅内疯狂回荡,伴随着希甘希纳区破门时的轰鸣丶玛利亚墙夺还战时决裂的怒吼丶以及这五年来无数个被负罪感吞噬的夜晚。
他怎麽会在这里?!在雷贝里昂!在收容区!在这个威利·戴巴即将向全世界宣战的关键时刻?!
巨大的惊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张本该被隔绝在高墙之後,此刻却近在咫尺的脸。
艾伦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很平淡的开口了:
“四年不见了啊,莱纳。”
与此同时,就在雷贝里昂区另一处,距离主会场不远,但足够隐蔽的一栋建筑物顶层阴影里。
德利特静静地伫立着,夜风吹拂着他黑色的发丝。他身上的伤势在奈克瑟斯之光和宁芙的精心调理下,暂时得到了控制,状态比之前咳血时要好上许多,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锐利如鹰隼。他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勾勒出精悍的身形。
他的目光,穿越了数百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那片灯火辉煌丶人声鼎沸的广场舞台上。威利·戴巴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正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准备登台。
“宁芙。”德利特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站在他身旁,同样身着新式立体机动的宁芙·索洛尔转过头。她棕色的短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蓝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面,冷静而深邃。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战斗要准备开始了。”德利特说道,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准备好了吗?”
宁芙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的丶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弧度。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德利特,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我随时都可以。倒是你,德利特,与其操心我,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那身体还能撑多久?别到时候巨人没打几个,自己先咳晕过去了。”
她是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的,试图冲淡这大战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但眼神里那份不易察觉的担忧,却瞒不过最了解她的德利特。
德利特没有笑,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光之力的流转,以及那深处如同定时炸弹般潜伏的生命衰减。他望向广场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个在地下室中,与艾伦对峙的丶他曾经爱过也恨过的身影。
“我没事。”他轻声说,更像是对自己的告诫,“为了大家,为了帕拉迪岛的明天……也为了……终结这一切。”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那里,奈克瑟斯之光正以一种超越人类感知的频率,微微搏动着。
地面上,威利·戴巴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在所有聚光灯的追逐下,在所有世界目光的注视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演讲台的中心。
他的脸上,带着英雄後裔的悲壮与决绝。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脚下这片土地的不同角落,命运的齿轮正以超越他演讲词的速度,疯狂地咬合丶转动。
地下室中,是穿越了仇恨与时光的宿敌重逢。
隐蔽处,是背负着世界存亡与个人救赎的低语。
而演讲台上,是一场试图点燃世界怒火,却也即将引火烧身的……最後演出。
风暴,已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