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兵团
烈日把训练兵团的广场烤得发烫,干燥的风卷起沙尘,黏在几百名新兵汗湿的军装上。基斯·夏迪斯的皮靴踏过地面时,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像钝刀在磨一块生锈的铁。他手里的名册被阳光晒得卷了边,颧骨上的刀疤在强光下拧成一道深沟,扫过新兵方阵时,眼神比广场中央的旗杆还要冷硬。
“现在开始宣誓——念到名字的出列!!”
他的声音裹着砂砾,砸在新兵们的耳膜上。德利特原本闭着眼养神,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这一年来,难民营的饥寒丶垦荒的疲惫早让他习惯了在嘈杂中寻得片刻安宁。他缓缓睁开眼,扫过眼前穿戴整齐却难掩懵懂的新兵,又轻轻闭上了眼。距离阿明爷爷跟着“收复军”出城,已经快一年了;而他和艾伦丶三笠丶阿明的约定,也终于在今天落地——训练兵团的入团仪式,不过是场换了名头的“羞辱大会”罢了。
“喂,你。”夏迪斯的声音突然钉在某个方向。
“是!希干希纳区出身,阿明·阿诺德!”阿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尽力喊得响亮。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裤缝,指节泛白——希干希纳区的出身,在这满是幸存者的新兵里,总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沉重。
可夏迪斯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阿明·阿诺德?”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的嘲讽像冰碴子,“这名字听起来像个傻子,是你爸妈给你取的吗?”
阿明的脸瞬间涨红,连呼吸都乱了:“是丶是我祖父给我取的!”
“祖父?”夏迪斯上前一步,阴影完全罩住阿明,“那你说说,你祖父没教过你,来这里不是靠名字撑场面的?阿诺德,你为什麽站在这里?”
阿明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闭着眼嘶吼:“想为人类的获胜尽一份力!”
“呵,好理想。”夏迪斯的笑声里满是不屑,他伸手按住阿明的後脑勺,强行把他的头转向後方,“那就请你做巨人的诱饵吧——第三列,向後看!”
阿明的肩膀猛地一松,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快步走向第三列时,後背的军装已经被冷汗浸出了一片深色。
夏迪斯的目光很快锁定下一个目标:“你又是谁?”
“是,托洛斯特区出身,托马斯·乌古纳!”少年的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
“声音太小了!!”夏迪斯的怒吼震得周围的沙尘都跳了起来,托马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带着前排几个新兵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德利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悄悄抚平了军装上的褶皱。他知道夏迪斯的用意——这场“羞辱”是要敲碎新兵们骨子里的怯懦,让他们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才能在日後面对巨人时,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气。可即便懂,耳边不断炸开的骂声还是让他觉得疲惫。
“不!!!你连家畜都不如!!!”夏迪斯的吼声又一次掀起波澜,这次对准的是个黑发少女。
“是!我连家畜都不如!!”米娜·卡雷罗纳闭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拼尽全力喊出那句侮辱自己的话。她的肩膀在发抖,却死死挺着脊背,不肯弯下哪怕一寸。
德利特偏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艾伦和三笠。艾伦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却始终盯着前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三笠更是像一尊雕塑,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红围巾的边角在风里轻轻晃,眼神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湖。
“真是……比我还能忍。”德利特在心里嘀咕,刚想收回目光,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又是谁?”夏迪斯的声音落在一个金发少年身上。
“莱纳·布朗。”
莱纳?德利特的心脏猛地一跳,猛地转头——广场东侧,一个金发少年正站得笔直,像一杆插进地里的标枪。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侧脸的线条利落得像被刀削过。
“回答我,你为何来到这里?!”夏迪斯往前一步,气势汹汹,可莱纳的回答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为了拯救人类。”
他的声线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劈开了广场上的燥热。德利特下意识跟着默念“为了拯救人类”,馀光里,莱纳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一颗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滑下,钻进了军装的领子,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记忆突然翻涌——难民营那个清晨,撞进他怀里的金发少年,沾着泥浆的军装,还有那双和眼前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眸。两副画面在他眼前慢慢重叠,让他不由自主地盯着莱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喂!说你呢黑头发的小子!”
夏迪斯的吼声像惊雷般炸在耳边,德利特猛地回神,发现团长已经站在自己面前,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烧穿:“眼睛不正视前方,倒在这看男人?!你叫什麽?”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德利特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晒烫的铁皮。但他很快定了定神,挺直脊背,直视着夏迪斯的眼睛,声音响亮得让笑声戛然而止:“报告!我叫德利特·阿克曼,来自希干希纳区!”
“名字不重要!”夏迪斯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德利特的额头,吼声震得他耳膜发疼,“重要的是你为什麽站在这里!回答我!”
新兵们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被团长“贴脸输出”的德利特,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可德利特却没觉得怕——他只是闻到夏迪斯嘴里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点……口臭。
德利特不慌不忙,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丶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遍了安静的操场:
“为了改变这个世界。”
他顿了顿,无视周围传来的细微吸气声和窃窃私语,继续说道:
“彻底解决巨人的威胁,让人类能够自由地走出城墙,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土地和天空。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
狂言!
绝对的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