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信息,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掀起惊涛骇浪。扎克雷总统脸色铁青,其他高层官员更是惊骇交加,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希斯特莉亚紧紧握着座椅的扶手,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如此详尽丶如此残酷的全貌,让她感到窒息。
韩吉的汇报条理清晰,她刻意略去了一些过于刺激性的细节(比如格里沙的复仇丶戴娜的具体遭遇),着重于宏观历史和现状的描述。当提到始祖巨人拥有操控所有巨人的“坐标”之力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艾伦——目前已知的丶弗里茨王血统之外唯一能使用硬质化丶且疑似与坐标之力有关的个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聆听的艾伦,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的脑海中,父亲格里沙的记忆丶自己过往的经历,如同破碎的拼图,正在疯狂地碰撞丶组合。
坐标之力……需要弗里茨王血统才能完全发挥……
但是……不久前……在罗塞之墙……我明明……
一个被遗忘的关键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那是他第一次无意识中似乎触发了某种力量——当戴娜·弗里茨所变的那个奇行种巨人,即将碰到自己的瞬间,在极致的愤怒和“想要保护”的强烈意念驱动下,他当时仿佛对周围的无数无垢巨人下达了命令,而它们……确实听从了,疯狂地扑向了戴娜变的巨人。
当时他并不理解那是什麽,只以为是巧合或是别的什麽。但现在,结合父亲的记忆——戴娜拥有王族血统,而自己,是进击的巨人继承者。
接触!
始祖巨人的力量……需要通过拥有王血的巨人作为媒介或者触媒才能被非王血者引导?!
这个推测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如果这是真的,那麽发动始祖之力的一个关键条件,可能就是与拥有王族血统的巨人发生接触。
“与王血巨人接触?!”
艾伦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讶和疑惑。扎克雷总统皱起了眉头,希斯特莉亚也担忧地看着他。三笠和宁芙更是下意识地向前倾身,以为他身体不适或是情绪失控。
“艾伦!”韩吉反应极快,立刻出声,试图圆场,她脸上挤出一种“拿这孩子没办法”的表情,对着扎克雷等人解释道,“抱歉,艾伦他还年轻,情绪容易激动,可能是想到了什麽关联点,有点……嗯,急于表现自己。”
她试图将艾伦的失态定性为年轻人寻求关注的冲动行为。
然而,坐在艾伦旁边的阿明和斜对面的德利特,却在听到艾伦那句没头没尾的惊呼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都立刻回想起了在临时牢房里,艾伦哭着推断出吃掉卡尔菈的巨人就是戴娜·弗里茨的情景!他们也瞬间理解了艾伦此刻戛然而止丶并且脸色骤变的原因。
王血巨人接触……
希斯特莉亚……是现在墙内唯一的丶确定的王血继承者···
如果这个推测被公开……
阿明和德利特的背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们几乎能想象到,在墙外面临马莱巨大威胁丶内部急于寻求自保力量的极端情况下,那些高层会做出什麽决定。希斯特莉亚将不再是一个拥有自主意志的女王,而会立刻被物化为一件至关重要的“武器部件”,她可能会被要求时刻处于待命状态,甚至……为了确保王血的延续,她可能会被要求与特定的人结合,不断生育後代,沦为纯粹的工具。就像……就像马莱对待戴娜那样的王血一样!
即便有德利特的光之力量作为威慑,但在种族存亡这种根本性问题面前,这种威慑能起到多大作用,实在难说。
绝不能公开这个推测!
艾伦显然也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站在哪里,脸色变幻不定,刚才因为发现关键线索的激动,此刻已全部被巨大的恐惧和保护朋友的决心所取代。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麽也没说,只是缓缓地丶僵硬地重新坐了下去,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这微妙而紧张的时刻,阿明立刻开口,试图将话题引开:“艾伦可能是联想到了一些关于巨人能力的片段,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团长,请继续关于马莱军事力量的汇报吧,这部分对我们制定防御策略至关重要。”
德利特也微微点头,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当务之急,是了解外部威胁的具体情况。”
两人的及时接话,巧妙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也将衆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韩吉的汇报上。韩吉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题继续讲解马莱的军队构成和科技水平。
三笠和宁芙虽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艾伦那句话背後的深意,但看到阿明和德利特的反应,以及艾伦异常沉默的状态,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只是关切地看着艾伦,没有多问。
艾伦坐在座位上,心脏仍在狂跳。他偷偷擡起眼,看了一眼主位上对此一无所知丶依旧在为庞大真相而忧心忡忡的希斯特莉亚,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为了保护她,他选择将可能关乎人类存亡的关键情报隐瞒了下来。这是一个沉重的决定,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此刻,他坚信这是正确的选择。
海风卷着咸腥气息和淡淡的硝烟味,吹拂着死寂的港口。枭,或者说艾伦·库鲁加,在交代完夺取始祖巨人的核心使命後,并没有结束谈话。他那双因过度使用巨人之力而显得格外疲惫的眼睛,凝视着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说出了更加意味深长丶甚至显得有些突兀的嘱托。
“格里沙,”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进入墙壁之後,你……要组建一个家庭。”
格里沙愣住了,他刚刚经历了复权派的覆灭丶爱人的异化丶儿子的背叛,内心被仇恨和绝望填满,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要求。“家庭?为什麽?我已经有戴娜了!而且……而且你不是说,变成巨人之前的一部分记忆会消失吗?现在对我说这些,又有什麽意义?”他想到了戴娜,心中一阵刺痛,对于建立新家庭感到本能的抗拒。
枭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轮巨大的丶橙红色的落日,仿佛在透过它看着某种更遥远的东西。“记忆的消失……并非绝对。或许……会有人看到呢?”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确定的缥缈感,更像是一种直觉而非肯定的判断。
他顿了顿,转回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格里沙,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格里沙,听着。如果你不这麽做,如果无法真正理解丶融入墙内那些被蒙蔽了双眼的同胞的生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去爱具体的人……那麽,我们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只是在同样的历史丶同样的结局里,无数次地重蹈覆辙。”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击在格里沙心上。
重蹈覆辙?什麽意思?难道他们的抗争,早已在某种循环之中?
就在格里沙试图消化这惊人的暗示时,枭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坠云雾。
“如果你想拯救三笠丶阿明丶德利特……以及所有人的话,”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就必须完成这个使命。”
“三笠?阿明?德利特?”格里沙彻底困惑了,这些名字对他而言完全陌生,“他们是谁?我不认识这些人。”
出乎意料的是,枭在听到格里沙的反问後,脸上也浮现出一瞬间的茫然和困惑。他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刚才那些名字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其来源。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海天交界处,用近乎呢喃的丶带着深深疑惑的语气,低声自语道:
“……是啊……这……又是谁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