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眼见阿明的情况稳定下来,虽然因吞噬贝尔托特而精神备受冲击,但身体在巨人之力的作用下已无大碍,韩吉这位新任的调查兵团团长立刻展现出了她的决断力。
“时间不等人。”韩吉推了推鼻梁上摇摇欲坠的眼镜,目光扫过疲惫的衆人,“我们必须尽快确认艾伦家地下室的秘密,那可能是我们了解巨人丶了解世界真相的关键。利威尔,莫布里特,艾伦,三笠,你们跟我一起去。”
她的安排简洁明了。利威尔是最高战力保障,莫布里特是得力助手,艾伦和三笠是地下室的主人及其家人,不可或缺。
韩吉看向艾伦,补充问道:“艾伦,地下室的钥匙,还在吗?”
“钥匙……”艾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那是父亲格里沙·耶格尔很久以前交给他的,叮嘱他一定要保管好,在“夺回玛利亚之墙”之後才能使用的钥匙。一瞬间,格里沙那张严肃而充满秘密的脸庞,以及他最後离开家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在艾伦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在,我一直带着。”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我也去。”
衆人望去,只见在宁芙的搀扶下,德利特强撑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刚才咳出的血迹还残留在嘴角,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远未恢复。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德利特,你的身体……”韩吉皱紧了眉头,出于理智想要拒绝。探索未知的地下室可能潜藏危险,德利特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同行。
“那里……也是我的家。”德利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情感重量,“我和三笠丶艾伦一样,在那里生活过……有太多回忆。我必须去。”
他的目光扫过艾伦和三笠,三人视线交汇,无需多言,一种共同的羁绊和追溯过往的迫切感在空气中弥漫。
对德利特而言,那个家不仅承载着与卡尔菈丶格里沙以及艾伦和三笠的温情岁月,更藏着他获得的温暖与无数的爱意,那是他在这个残酷世界里少有的幸福时光。
韩吉看着德利特执拗的眼神,又看了看艾伦和三笠无声的支持,最终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但宁芙,你照顾好他,一旦有情况,优先保证德利特的安全。”
“是,韩吉团长。”宁芙用力点头,紧紧搀住德利特的手臂。
于是,最终的调查小队确定为:韩吉丶利威尔丶莫布里特丶艾伦丶三笠丶德利特以及负责照顾德利特的宁芙。让丶柯尼丶萨莎丶阿明等人则留在城墙负责戒备和照顾伤员。
小队一行七人,踏上了前往耶格尔家废墟的路。
韩吉丶利威尔和莫布里特谨慎地跟在稍後方,保持警戒。而德利特在宁芙的搀扶下,与艾伦丶三笠并肩走在前方,更像是归家的游子,尽管要归去的,是一片坟场。
眼前的景象,比从城墙上方俯瞰更加触目惊心。
五年前的灾难和随後五年的荒废,将这座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镇彻底化为了巨大的坟墓。街道破碎不堪,铺路的石板缝隙间长满了顽强的杂草和青苔。两旁的房屋大多只剩下焦黑或爬满藤蔓的骨架,窗户空洞如同骷髅的眼窝。一些残破的家具丶生锈的厨具丶甚至孩童的玩具,散落在瓦砾之间,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平凡与突然降临的毁灭。
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看那里……”艾伦指着一段坍塌的围墙,声音低沉,“以前汉尼斯叔叔经常靠在那里喝酒偷懒,还总是被妈妈骂……”
三笠默默地点点头,黑眸中闪过一丝哀伤。她记得汉尼斯叔叔虽然总是不靠谱,但在超大型巨人第一次出现时,是他抱着她和艾伦逃离了最初的灾难。
宁芙的目光掠过一片狼藉的街道,她的脚步在不经意间慢了下来。她的视线定格在路边一栋完全坍塌丶只剩下半截招牌的店铺废墟上。那招牌上,还能模糊辨认出“索洛尔杂货铺”的字样。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里……是爸爸的店。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不是艾伦他们那般孩童的嬉戏,而是属于一个稍大些少女的丶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沉重的回忆。她比三笠和艾伦大四岁,比德利特也大了两岁。五年前玛利亚墙破时,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年纪,并且……已经瞒着父亲,偷偷加入了调查兵团,立志要像传说中的战士一样夺回土地。
她还记得父亲,那个总是乐呵呵丶有点秃顶丶却把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大叔——在得知她加入调查兵团时,先是暴跳如雷,然後是好几天不理她,最後却在她即将离家前往调查兵团的前夜,偷偷塞给她一大包自己晒的肉干和攒下的零钱,嘟囔着“照顾好自己,别死在外头”。
然而,索洛尔没能等到女儿像英雄一样凯旋。
玛利亚墙破一年後,王政组织了那场基本等同于送死的丶第一次玛利亚墙夺还战。她的父亲,索洛尔,不是战士,却也被强行征召入伍,最终……再也没有回来。
宁芙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搀扶德利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德利特感受到宁芙手臂的微微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对于希甘希纳区的记忆,更多集中在耶格尔家附近。他比艾伦和三笠年长两岁,经常利用特殊的适能者体质和阿克曼先生言传身教的打猎技巧,去附近的森林打猎,再去索洛尔大叔的杂货铺换点钱财或是什麽别的补贴家用,或者给家里带些野味改善生活。
他记得每次满载而归时,卡尔菈温柔的笑容和艾伦亮晶晶的眼睛,一旁的三笠虽然不再那麽爱笑,可每次他回来时总是会主动地接过他手上的猎弓。那些为了生存而奔波的日子,此刻回想起来,却充满了平凡的温暖。
艾伦和三笠的回忆则更紧密地交织在镇上的每个角落。他们一起奔跑过的街道,和那些欺负人的小混混打过架的巷口,和阿明一起聊天最後被德利特带着回家吃饭的小广场……每一处残垣断壁,都对应着一段或快乐丶或争吵丶或羞涩的青春记忆。如今,这一切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死亡的颜色。
三人一路沉默,只有脚步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凭借深刻的记忆,他们绕开巨大的障碍,穿过曾经熟悉的街区,最终,停在了一片相对“完整”的废墟前。
之所以说“相对完整”,是因为这栋房屋同样坍塌了大半,但主体结构还依稀可辨,尤其是那面被一块巨大岩石砸穿丶却又诡异地形成了某种支撑的墙壁——正是五年前,被超大型巨人破墙时踢飞,砸中了耶格尔家,也间接导致了卡尔菈·耶格尔死亡的那块巨石。
“我们到家了……”艾伦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三笠紧紧握住了手,指节发白。德利特深吸一口气,挣脱了宁芙一些,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得更直。
没有太多犹豫,艾伦第一个动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堵住门口的瓦砾。三笠立刻上前帮忙,她的动作迅捷而有力。利威尔丶韩吉和莫布里特也加入了清理工作,扩大入口。
德利特也想帮忙,但他刚弯下腰,一阵剧烈的眩晕就袭来,差点栽倒,幸好宁芙及时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