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事反正都这样了,你就说你到底是想做什麽吧。”李尘尽摸着自己毫无起伏的手腕,道,“我可和你说,我就只能勉强忍一会。现在酒酿圆子,我已给它找好了归宿,我已经可以离开的毫无牵挂了。”
“反正现在我和死了也没什麽区别,我也不想真的活太久。你要是给不了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答案,沈正渊那边你也解决不了的话,大不了我给自己来一下,来个魂飞魄散,倒也清净。”
明存禅师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并非是想要让李掌门为难,只是李掌门不知自己的心结所在,也并未完全放下过去。此番和谈会,老衲便是有意让李掌门回到故土,同过往来一个彻底的告别。”
李尘尽道:“什麽心结?什麽过往?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明存禅师又摇了摇头,“李掌门若当真已经放下,便可坦坦荡荡回到故土,而非满面愁容。老衲见识的人多,如李掌门这般嘴硬的人,见的也多,李掌门只不过是将过往之事,强行压下而已,并未真正放下。”
“李掌门,听老衲一句劝,过往之事,强行压在心底,并不会消失,只会让过往的痛苦不断在心底发酵。就如烈火烹油,轻轻一碰,便会伤人伤己,并非是好事啊。”
李尘尽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那沈正渊怎麽办?我现在根本就压不住他,他也不喜欢被人压,反而还想压我一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来就不喜欢被人压在头上,我和他之间绝无可能。”
“况且,就算没有性情不合的原因,我本身也命不久矣,更没有兴趣活上个千八百年。所以我若是和他有什麽进一步的牵扯,除了让他日後痛苦,又有什麽好处?”
明存禅师道:“世上总有人在知晓自己寿命不长时,推开身边之人,最终抱着遗憾离世,也给自己身边之人,留下了无边遗憾。李掌门从前性子桀骜,自是更不愿让人瞧见离世前的模样。”
“但李掌门你且想一想,你当真要将身边之人推开,抱有遗憾离世,也让沈掌门继续抱有遗憾,度过馀生吗?”
李尘尽默了片刻後,道:“人生本就处处都是遗憾,无论我是死在他的面前,还是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都一样会有遗憾。既如此,我为何不选一个有尊严一些的死法?那样,至少他的馀生,只会记得我没那麽狼狈的样子。”
明存禅师道:“倘若沈掌门孤身一人,命不久矣,李掌门可会想去见他最後一面?”
李尘尽:“……”
见李尘尽不语,明存禅师无奈叹息道:“李掌门,遗憾固然会有,但与其让沈掌门连你的最後一面也无法见到,不妨在生时,多为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这样,至少之後想起,在无边苦涩之中,还可尝到些许甜味。”
“沈掌门的性子较为极端,不可以常人之理去相待,但那也皆是因他过往经历所促成的。沈掌门自记事起,便一直挣扎于生死线中,因此,才养成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便断然不会放弃的性格。但也正是这样的性格,沈掌门才会突破万难,重建法修界。”
“如沈掌门这样的人,李掌门若为其留下一丝希望,终有一日,会令沈掌门走上歧途。老衲曾看过沈掌门的过往,沈掌门从前为求生不择手段,可行常人所不能行,忍常人所不能忍,因此只在意生死,不在意正邪善恶。”
“若非魔族杀害了他的亲人丶师长丶同门,以沈掌门的性格,并非不可能与魔族共事。而最重要的是,沈掌门知晓的修仙界之事太多,一旦要与修仙界为敌,修仙界必然伤亡惨重。”
“你不会是想说,沈正渊之後很可能会与修仙界为敌吧?”李尘尽突然问。
明存禅师莞尔道:“会与不会,老衲无法断言。但沈掌门,的确有与修仙界为敌的本事,只看沈掌门想与不想。”
李尘尽低下头,十分疲惫地叹出一口气,道:“你就说,你想要我怎麽做吧。”
“为沈掌门寻一个新的执念。”明存禅师道。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李尘尽叹气道,“我才和他闹翻,你方才给我检查的时候,不是也说了?虽说我和他之间的联系还在,但是他那边都将这联系暂时切断了。他现在连我在做什麽都不想知道,我怎麽给他弄出个新的执念?”
“还有啊,我怎麽给他弄出个新的执念?给他介绍个新人?那到时候他不得以为,我是有意羞辱他啊?到时候,他不闹个天翻地覆,都算他脾气好了。”
明存禅师看着她,但笑不语,笑的李尘尽身上都有些发毛,无奈叹息道:“行吧,我会想办法,但能不能想到办法,他愿不愿意搭理我,我可不打包票啊。”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完了杯中茶水後,将杯子放回到桌上,敲了敲桌面,示意明存禅师给她倒茶。
明存禅师无奈笑了笑,顺着她的心意,提起茶壶,为她续满茶水,李尘尽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但嘴上依旧不满道:“不是我说啊,老和尚,你这救命之恩也太难报了,你之後再救人可别这样了。”
说着,她又重重叹了口气,问道:“那最後一个问题,那个魔族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有,也没有。”明存禅师道。
李尘尽:“……?”
李尘尽:“你再和我打哑谜,我可不帮你了啊。”
明存禅师摇头道:“并非是老衲想和李掌门打哑谜,实在是眼下还不到与李掌门说清楚的时候。即便老衲现在说了,李掌门怕是也难以理解,更难以体会。”
“不过李掌门也不必心急,此番去过剑修界後,自然有许多事,都可得到一个答案。这也是老衲让李掌门前往剑修界,参加和谈会的原因。”
“好吧。”见明存禅师不想多说,李尘尽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拿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明存禅师面前的杯子,道,“我真正能聊得来的好友,就只有你一个了,所以这次就原谅你这个狡诈的老和尚了。”
明存禅师笑了笑,拿起杯子,也与李尘尽的杯子碰了一下,道:“多谢李掌门,那老衲便不计较你时常逗弄度心的事了。”
度心,便是那个时常被李尘尽逗弄到跳脚的小和尚,一听到这个名字,李尘尽便不由得啧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讲规矩,一见你回来了就告状!”
明存禅师笑道:“不过老衲也想知晓,李掌门所说的,可助人长高的秘法,是什麽。”
李尘尽慢吞吞地瞟了他一眼,问道:“你这老和尚都一百来岁了,还想长高啊?”
明存禅师道:“非也,非也。只是度心同我说,觉得李掌门所说的秘法,是骗他的。”
“那怎麽可能呢?”李尘尽立刻反驳道,“我可是真的有秘法的,他怎麽还不信呢?”
“那李掌门,可否将秘法告知老衲?”明存禅师问。
“行吧,看在你虚心求教的份上,我就大方地告诉你。”
李尘尽清了清嗓子,喝下一口茶水後,笑着道:“那个秘法就是……”
“多吃饭。”
明存禅师一愣,随即仰头笑了起来,同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幼童的叫喊,随後度心小和尚便从门外跑了进来,指着李尘尽,对明存禅师喊道:“师父,我就知道她又骗人!!”
李尘尽低下头,挠了挠鼻子,似是喃喃地道:“这怎麽能说是骗人呢?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你就是骗人!”
“那我还说你这小和尚不讲信用呢,难怪长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