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第二日傍晚,裴清梧着实受不住了,还是上口马行买了个侍女。
侍女本姓何,原本的主家是当亭县令,因犯了事被抄家,仆从皆被发卖,侍奉那家时,被取名叫银岚,裴清梧觉着不错,便没有改。
银岚原本就是厨娘,人又聪慧机灵,裴清梧只教了一遍,她便学的八九不离十,可以打下手了。
进度自然快了许多,按时将赵娘子预订的点心都准备妥当,除雪花酥丶奶油蛋糕丶荷花酥丶鲜花饼外,另有常州大麻糕,形似层层叠叠的螺钿,色泽金黄灿烂,胡麻粒粒饱满如金粟。
裴清梧亲自走了一趟刺史府,将点心妥善送过去。
赵娘子设宴之地,选在一处临水的敞轩,紫藤花架尚有馀翠,秋日微风带来些许凉意,却也清爽怡人。
席间几位正值韶华的官家娘子,绫罗锦绣,笑语嫣然,当那些形态精巧丶色泽诱人的点心呈上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呀,这些点心好生别致!”一位穿着鹅黄衫子的娘子惊叹道。
“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姐姐何处觅得的巧手?”另一位娘子也凑近了细瞧。
赵娘子颇为自得,示意裴清梧上前。
裴清梧福身一礼,从容介绍:“奴家裴氏清梧,承蒙赵娘子与诸位娘子垂青……此为玉絮糕,入口即化,清甜如雪;此乃云酪,以牛乳精华制成,绵软细腻;此名莲盏,酥皮如莲瓣;此是瑶英饼,以时令鲜花入馅;此曰金粟千层卷,外酥内软,胡麻增香。”
她特地给这些点心取了新的名字。
衆人纷纷品尝,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尤以那前所未见的云酪与晶莹酥松的玉絮糕最受追捧。
席间言笑晏晏时,一位气质温婉的娘子轻声道:“裴小娘子的手艺真是精绝,不知小娘子可愿屈就?我父秦州别驾,姨娘的兄弟在城中经营太白楼,正缺这般巧匠掌勺。”
她姨娘出身商贾,故言语间对经商之事少了些避讳。
裴清梧闻言,轻轻摇头:“多谢李娘子美意,只是小女子已在安业坊开了铺面,赖街坊邻里帮衬,尚能糊口。”
婉拒的话出口,一个念头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她脑海。
说干就干,裴清梧面上浮起诚恳笑意,话锋巧妙一转:“不过,奴家倒有个不情之请,小店新张,欲备些上好物料,若诸位娘子不弃官身,能略添些脂粉钱入股小店,按年分红,奴家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虽事涉商利,然只作私下添补,挂名即可,银钱往来亦由奴家打理清爽。”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娘子先是微愕,随即眼神亮了起来。
商户虽贱,但城中贵女主母,谁名下没几个铺子?且瞒着家中长辈,用体己钱私下挂个名,每年坐等分红,既新奇有趣,又能添一笔不小的私房收入,何乐而不为?
赵娘子率先笑着应允:“这倒是个新鲜主意,我出二十两银。”
有人领头,其馀几位娘子,包括那位李六娘子在内,也纷纷应和,当场便议定了数额,一笔可观的前期资金就此落定。
宴席尽欢而散,裴清梧正欲告退,却被赵刺史身边的长随唤住:“裴东家留步,使君书房有请。”
裴清梧心头微动,整理衣襟,随长随步入肃穆的书房。
赵刺史珏身着常服,端坐案後,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她。
他对此女确有印象,前番状告前夫家种种,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今日,又让自家女儿在闺中好友面前大大长了脸面。
“东家的点心甚佳,小女与她那些手帕交赞不绝口。”赵珏开门见山,语气比之前对簿公堂时温和许多:“你办事妥帖,心思也巧,说说,想要何赏赐?”
裴清梧闻言,深深一福:“使君明鉴,奴家确有两事相求……其一,奴家店中护卫顾恒,其母顾皎,原为醉月楼花魁,如今已病故,顾恒本性纯良,勤恳踏实,恳请使君开恩,为其脱去贱籍,使其得以堂堂正正做人。”
赵珏捋须沉吟片刻,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脱籍,对他不过举手之劳,何况其母新丧,也算善事,颔首道:“念其母可怜,他又随你安分营生,准了,那第二件事呢?”
裴清梧心中一喜,连忙道:“其二,恳请使君赐墨宝一副,为小店题写匾额‘酥山小集’四字,小店得使君墨宝庇佑,自是蓬荜生辉,亦是奴家安身立命之依凭。”
赵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请求既不过分,又显得颇有分寸,还给了自己一个施恩示好的机会。
倒是个伶俐丫头……
他心中暗赞,随即朗声道:“笔墨伺候!”
长随迅速铺开上好宣纸,研浓香墨,赵刺史提笔蘸墨,凝神静气,笔走龙蛇,“酥山小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气势端凝,尽显雍容气度。
“多谢使君恩典!”裴清梧郑重叩谢,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墨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