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风雨约期
暮春的风带着暖意,御花园的牡丹开得如火如荼。萧巧蕊捧着那盏明黄色的绿头牌,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自那日在倚梅园沾了武绮思的光,皇帝竟真的翻了她的牌子,这让整个披香殿都炸开了锅,富察才人看她的眼神,更是像淬了冰。
宫女正在给萧巧蕊梳妆,描眉时,她的眉毛抖得厉害,眼线画了三次才画直。
宫女在一旁打气:“陛下人很温和,不会为难你的。”
可萧巧蕊还是怕。她一想到要面对那个九五之尊,腿就发软,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当太监来传旨时,她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浑身抖得像筛糠,连句完整的“参见陛下”都说不出来。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外面的动静,皱了皱眉。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回禀:“陛下,萧御女她……她太紧张了,站都站不稳。”
皇帝放下朱笔,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萧巧蕊跪在地上,哭得抽噎不止,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叹了口气,终究没忍心苛责:“罢了,送她回去吧,让她好好歇着。”又对李德全道,“去合欢殿,传慧美人过来。”
萧巧蕊被擡回披香殿时,整个後宫都知道了这件事。富察才人在正殿笑得前仰後合:“我当是什麽金枝玉叶,原来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丫头!”宫女太监们也在背後指指点点,说她没福气,到手的恩宠都接不住。
萧巧蕊把自己关在偏殿,三天没出门。武绮思和徐丽雅来看她,见她眼睛肿得像核桃,心疼得不行。“他们爱说什麽说什麽,”武绮思替她擦眼泪,“咱们活得好好的,比什麽都强。”
可萧巧蕊还是擡不起头。在这宫里,失了体面,比失了性命还难受。
杨婕妤把僖宝林关进了慎刑司。僖宝林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刚小産伤了身子,又一直不大受宠,却也安分守己。杨婕妤只因她在赏花时多看了皇帝两眼,就诬陷她诅咒自己,硬是让人把她拖到慎刑司,打了二十板子,险些丢了性命。
此事惊动了六宫,连久居寿康宫的太後都被惊动了。太後虽不管後宫琐事,却最看重规矩二字,当即传旨释放僖宝林,还亲自去探望,又以骄横跋扈,失了宫闱体统为由,降杨婕妤为正四品美人,禁足飞霞殿思过。
“太後老糊涂了!”杨美人把殿里的瓷器摔得粉碎,颂芝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失宠的老东西,也配让我受罚?等我出去,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仗着父亲杨业在西北打了胜仗,根本没把太後的责罚放在眼里。果然,不出半月,她就跪在养心殿外,淋着雨唱了半宿的曲子。
那是皇帝当年最喜欢听她唱的江南小调。
皇帝本就念着旧情,又想着杨家手握兵权,终究是心软了。第二日便传旨,恢复她的婕妤位份,解禁回宫。
杨婕妤一出宫,就找了个由头刁难苏培盛手下的小厦子。小厦子是个老实人,只因给飞霞殿送点心时慢了一步,就被杨婕妤让人打了三十大板,还罚他在殿外跪了一夜。此事传开,宫里的太监们都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却没人敢出声。
长孙皇後听闻此事,只是淡淡喝了口茶:“她要闹,就让她闹去。没有陛下的默许,太後的责罚本就镇不住她。咱们掺和进去,反倒落个不是。”
後宫的风波此起彼伏,武绮思却过得格外清净。小允子感念她的恩情,在御花园一角的杏花树下,悄悄扎了个秋千。每日午後,武绮思都会去荡一会儿,吹吹箫,看看书,倒也惬意。
这日,她正坐在秋千上,吹奏一曲《平沙落雁》,箫声清越,带着几分悠远。忽然听到身後传来一声赞叹:“好曲子。”
武绮思回头,见是穿着常服的皇帝,连忙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架简陋却结实的秋千,“这倒是个好地方。”
“不过是图个清净。”武绮思垂着眼,不敢看他。自上次倚梅园相见,皇帝虽常召她侍寝,却多是沉默,眼神里总带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再吹一曲吧。”皇帝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语气温和。
武绮思拿起箫,吹奏了一首《梅花三弄》。箫声婉转,带着梅花的傲骨与清冷,正是皇帝最爱的调子。他听得入了神,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纯贵妃坐在梅树下,对他微笑。
“你吹得真好。”皇帝回过神,看着武绮思,“明日此时,你还来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