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一间两层三开间的大时装店,门口贴着穿着旗袍或者洋装的女郎画像,女郎们画着精致的妆容,夹着香烟,冲着路上的车发笑。
苏令徽感到很有趣的笑了起来,她从前七八岁的时候来过沪市,但记忆已经很不明晰了,只记得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和洛州家中很不一样。
家乡洛州晚上的道路是寂静的,只有各家公馆里是灯火通明的。
几辆汽车一路从华界跑到了租界,疾驰到了一座大花园外,两扇乌油大铁门高高的立在那里,为首的汽车鸣了三下笛,铁门迅速地打开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当差深深鞠了一躬。
汽车又从花园里的柏油路上穿过去,一路上的连绵不断的汽灯闪耀的照射着柏油路。很快,一座三层五开间灯火通明的大洋房出现在苏令徽的眼前。
洋房的门口站着一群人,正翘首以盼等待着,看见汽车过来,都围了上来。
“是小堂妹吗?”
一张张娇花一样的笑靥将苏令徽拉下了车,热情的拥着她往别墅里的大客厅里去。
然而一进客厅,空气却霎时间安静了下去。苏令徽看见一位个子不高丶满脸褶皱,双目炯炯的老爷子正坐在中间的梨花木官椅上,旁边站着一个个子娇小的二十来岁的女人。
那张梨花官椅朴实厚重,放在满是西式家居的客厅里却不大相宜,显得有些突兀。
堂姐妹们都松开了环着她的手,拘谨的站在一边。
苏令徽立即意识到,这就是苏三爷爷,她早逝的亲爷爷的三弟。
苏三爷爷年轻时是苏家乃至洛州城有名的浪荡子,十八岁时,便偷偷拿了家中的钱财去南洋闯荡,最後竟也赚取了一份不菲的家业。後来海外时局越发不好,他便急流勇退,回到沪市当寓公。
但他这个寓公做的也是极有名气,在沪市丶天津都有好些房産,在银行丶大公司也都有参股,还是商会的名誉董事。
然而,苏令徽模模糊糊的听家里的仆人们聊闲话,说苏三爷爷的儿子们不成器,一大家子都要靠着苏三爷爷过活。
她环顾着挤挤挨挨站的一屋子人,在心中念叨着叶妈给她说的名字。
苏三爷爷生了三子二女,三子分别是苏三伯丶苏五叔丶苏八叔。这三子又生了五个女儿丶七个儿子。
此次要结婚的女孩就是苏三太爷的大孙女苏念湘,她今年二十四岁,即将和沪市船业大王的次子赵鸿文成婚。
看见苏大老爷一家进来,苏三爷爷伸手示意,一旁的女人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苏大老爷急步向前,恭敬地把苏三爷爷又扶了回去。
女仆伶俐的拿过来了几个软垫,苏大老爷领着苏大太太丶苏令徽端端正正的磕了几个头。
几个头磕完,三爷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寒暄了几句,便示意苏大老爷和三个儿子跟自己到隔壁的起居室里去。
而苏大太太丶苏令徽则被一屋子的姐姐妹妹丶哥哥弟弟们扶了起来,亲亲热热的拥在了沙发上,叽叽喳喳地寒暄了起来。
“一晃多少年没见了,早就盼着你们来。”
“四弟倒是还每年来沪市公干。”
三伯母唐英亲亲热热高兴的说道,这次要结婚的苏念湘便是她的大女儿,她还有个小女儿叫苏念灵,比苏令徽大一岁。
“明晚湘湘就要办婚前派对了,来的全是沪市年轻的小姐先生们,热热闹闹的,好玩极了。”
“令徽是一定要参加的。”
苏令徽此刻正被一群姐姐妹妹围坐在沙发上,看见温柔美丽的新娘子苏念湘一个劲的冲着她笑,脚下圆滚滚的小表弟还抱着她的腿撒娇,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然後才有些心虚地看向了母亲。
苏大太太的唇边挂着和缓的微笑,默许了。
三伯母唐英又转头留苏大太太住下,请她帮忙操持婚礼。
苏大太太却道婚礼事忙不方便再打扰,沪市的酒店已经订好了,苏大先生此次来沪还有公务要忙,自己倒是闲人一个白天会过来帮嫂子的忙。
一番话合情合理的回绝了唐英留客的好意又没有留下话口。
于是三伯母唐英只好定要留苏令徽住下,要他们兄弟姐妹们好好亲热亲热。
苏令徽眼巴巴地望向母亲,苏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她欢呼一声,跑到母亲的身边,在她温暖柔软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高兴极了,苏大太太生了一女二子,苏家又早早分家,因此苏令徽在洛州家中的苏宅并无这麽多兄弟姐妹。
她在学校倒是有一帮好朋友,只是与这些有血缘的兄弟姐妹又有所不同。
一家人围着亲亲热热的续了续旧,苏大老爷便出来了,他听到苏令徽要留下,笑眯眯的点头。
“带着阿徽好好玩。”
“她平日里总是太孩气了一些,如今大了,该多处些朋友。”
他很是和气的说道,将给几个侄子丶侄女们的礼物卸下来,又给他们一人散了个大红封。
“谢谢三叔,三叔好大方”
苏四姐苏念恩刚刚从沪市约翰大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毕业,性情爽朗,她和妹妹们对视了一下,笑道。
“我们肯定将小堂妹招待的好好的。”
她怜爱的拧了拧苏令徽的小脸,看她有些苦闷的皱起眉头,咯咯娇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