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丶衣服丶钱……”吴瑞琳所交代的东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齐了。
“老师,我该走了。”她无限留恋地扫视着眼前的校园,那些人来人往拥挤又热闹的道路,那熟悉的乡音,那座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宅子,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德兰修女叹息着看向了她,像是看见了三十年前那个坐上轮船的自己。
一九三六年的初春,一个平常的早晨,空气中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听风居里的桃树却已经冒出了几支青绿色的嫩芽。
苏令徽早早就去和苏大老爷请安。
就要出去公务的苏大老爷笑的牙不见眼,看向她的目光热切又骄傲。
“你有福气,我有眼光。”
他这两天总是忍不住这样说道。
周家大少去世的消息已经小范围的流传开了,苏大老爷得意洋洋,连带着对苏令徽的看管都放松了许多,毕竟在他看来,苏令徽的反抗已经越来越微弱,也没有人能再抗拒这样一步登天的好亲事。
苏令徽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看见越来越沉默的女儿转身就要离去,苏大老爷有些痛心地说道,心中有些责怪女儿的不理解。
听见这句话,苏令徽回头,她仔仔细细地看了苏大老爷很久,最後笑了。
“爸爸,我知道的。”
知道你认为这样做确实是为了我好,也知道你不只是为了我好,更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是一个随你摆弄的木偶,我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
“爸爸,今日我要去一趟东方书店,他们进了一批新书。”
又去书店,苏大老爷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不过看着乖巧漂亮的女儿,想到她再过不久便要嫁到遥远的春城去,他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说道。
“好,之後便要收收心了,安心备嫁了。”
“让家里人跟着你一起去。”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好的,爸爸。”苏令徽没有像以往一样生气,而是笑的很安静,她淡淡的说道。
“阿春会跟着我的。”
见苏大老爷不出声了,她屈膝行了一礼。
“爸爸,我明天再来给您请安。”
在苏大老爷有些惊讶和开心的目光中,苏令徽转身向苏大太太的院子里走去。
然而她能故作平静的面对着父亲,却在看见饭桌前笑的温柔的柳佩珊时,感觉到喉咙里梗塞地厉害,眼眶酸涩。
她侧过脸,努力地眨掉眼中的泪意,装作和平时一样,坐在了弟弟的旁边,安静的吃着早饭。
看着旁边那盏十几年如一日温着的补品时,苏令徽更是有些痛苦地垂下了脑袋。
“姐,下午放学回来一定要给我讲讲那道题。”
身旁的苏念明忽然擡起头,十三岁的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却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姐姐。
“不是给你请的有家庭教师?”柳佩珊收回了观察着女儿的目光,有些疑惑的问道。
“可昨天齐老师说当年这道大题,我姐是做法最简单的,连他们编答案时都没有想到。”苏念明很是佩服的看着苏令徽。
“给我讲一讲吧,反正姐姐现在也不上学……。”
只是这句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懊恼的闭上了嘴巴,有些抱歉地看向姐姐。
“好”苏令徽没有在意,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答应道。
然後伸出手想挨个摸摸两个弟弟的脑袋。
苏念明却蹭的一下就拎起书包,跑开了。
“不许再摸我脑袋,我长大了,马上就要到金陵去读高中了。”
苏念明年初中毕业後,即将前往金陵去求学,那边教育资源和政治资源都比洛州要丰富许多。
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苏令徽有些落寞地垂了下手。
一旁的苏念辉却凑了过来,讨好地说“姐,你可以摸我的脑袋。”
“你书房里的书能让我看吗?”
苏念辉也很喜欢看书,但不同于苏令徽什麽都看,他更偏向于文史方面,他已经眼馋苏令徽的那些藏书许久了。
“好,明天你到我书房去拿。”摸着小弟有些毛茸茸的脑袋,看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圆亮杏眼,苏令徽喉咙哽咽着点了点头。
“谢谢姐姐。”苏念辉兴奋的抱着她的腰转了一圈。
廊下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兄弟俩来不及再多说些什麽,和母亲丶姐姐挥了挥手,便齐齐奔了出去。
苏令徽眷恋地看着小哥俩远去的背影。
然而转身後,看到母亲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却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不敢看向母亲那温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