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阿春。”
她仰头将甜腻的热可可一饮而尽,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望着面前两人关切的脸庞,她忽然下定了决心。
“阿春,能帮我把房门关上吗?”
唐新玲望了一眼阿春,请求她将房门关上,苏令徽和阿春对视了一眼,顿时意识到了这是一次很隐秘的谈话。
阿春走过去将房门锁上,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走出去,而是静静地站在了苏令徽的旁边。
唐新玲又望了望苏令徽,她思索着开了口。
“令徽,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去文庙公园的那天,我也去了。”
想到当时的险状,她感激的握紧了苏令徽的手,轻轻地抱了抱她。
“那天多亏了你,人越来越多,後来我的脚都没沾到过地,全是被人群夹着往前涌的。”她当时害怕极了,可是她的前後左右都是人,怎麽挣扎也出不去。
苏令徽点了点头,回握住了唐新玲的手,默默的望着她,知道她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又沉默了一下,唐新玲艰难地张开口。
“当时,和我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朋友。”
“他被警备司令部的人逮捕了。”
“令徽,我想请你帮我救救他。”她痛苦又彷徨地看向了苏令徽,深褐色的眼眸中有些星星点点的期待。
“他是谁?”
“逮捕?”苏令徽和阿春不由得都惊讶的问出了声。
说出了刚刚最艰难的这句话後,唐新玲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好在她信任苏令徽和阿春的人品,知道即使二人不帮她也不会伤害她,措辞便流利了许多。
“我们离开文廊街的时候,巡警盘查,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本违禁刊物。”
“他们就将他抓走了。”
“违禁刊物,是什麽违禁刊物?”
苏令徽有些疑惑,什麽违禁刊物这麽严重,仅仅是携带在身上就要被抓走。
唐新玲咬了咬嘴唇,她擡起头,直视着苏令徽实话实说道。
“是一本偷印的北方刊物。”
“北方刊物是什麽?”苏令徽有些迷茫。
北方,忽然她的眼睛睁大了,想起了自己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些报道。
“难道他是报纸上说的那些人吗?”阿春也惊住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不,不是的。”
唐新玲连忙摆了摆手,“他只是接触了那些进步的思想。”
“进步的思想。”苏令徽注意到了唐新玲的称呼,若有所思地回望着她。
“他被抓起来之後。”
唐新玲痛苦地呻吟道“我们去问了关押他的人,警备队的那些人说要凑八百块大洋才可以将他放出去。”
“明码标价啊。”
苏令徽意识到,警备队的人估计也没觉得唐新玲的这位“朋友”有问题,只是想从他身上捞一笔钱。
这位被逮捕的年轻人名叫林清,是仁爱教会中学的一名高二学生。
沪市有许多这种教会开办的慈善学校,他们不收学费,收的学生也很少,需要经过重重考核才能进去,因此里面的学生虽然家境一般,但都非常聪明。
林青的家庭也同样并不富裕,父亲是一家工厂的小职员,月薪只有十五块大洋,母亲在家做一些零活。
他们并不知道儿子私底下在偷偷接触这些,因此在听说儿子因为这种罪名被逮捕後,吓的瑟瑟发抖。
这几年来,只要与这些事带上一点联系的人,警备队都有权利不问青红皂白的将人抓走,有钱的赎人,没钱的受刑甚至枪毙。
唐新玲他们不敢出面,害怕引起警备队更大的怀疑,因此只能让林清的父母去和警备队交涉。
在得知需要八百块大洋後,林青的父母一直抱怨着自己没钱,还将上门探望的唐新玲打骂了出去,说都是她害的自己儿子。
为了尽快解救出来林清,唐新玲告诉他们,自己会筹钱给他们,让他们去交给警备队,赎林青回家。
在两周的时间里,唐新玲将自己的各色值钱的首饰都不露痕迹的变卖了,一起凑了七百块大洋交给了林青的父母。
说到此处,唐新玲两眼发直,手也发起抖来。
苏令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林青的父母一直催促她,说再不凑齐钱,警备队就要将林青杀头。最後一次将凑到的钱送过去时,唐新玲只能告诉他们自己确实已经凑不来钱了,希望林青的父母也能凑上一点。
“但其实昨天我本来是想向你借一些钱的。”想再给林家送一点。
谁知道她今天上午跑到了林青家,想问问他父母有没有去监狱里探望林青时,却震惊的发现林家已经人去楼空,他们昨日连夜带着其他孩子和七百块大洋逃离了沪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