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莉安的思维在极度的混乱中试图抓住任何可能的逻辑来解释林恒那无法理解的要求。研究?对族人的威胁?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丶专属于他的怪异癖好?
“你要研究我?”她皱紧眉头,身体依旧紧绷地缩在床角,仿佛这个猜测比圈养更让她感到屈辱和恐惧。她用力摇头,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我不可能带你回去!你不能进山林!我不会把族人生命交给你人类,人类都是坏人!”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宽大衬衫下的身躯显得愈发脆弱。族群的警告再次在耳边轰鸣,与林恒鲜血中蕴含的记忆激烈冲突,让她几乎要分裂。
“我不明白!”她几乎是嘶喊出来,泪水再次盈满眼眶,但这次更多的是困惑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急躁,“你为什麽要看着我?为什麽要我的存在?”
她试图用最直白的逻辑去击穿他的执念:“你之前不也没有我吗?!那麽多年你都过来了!你可以换一个!其他妖怪!世界上肯定不止我一个!”
一个更加荒诞,却又似乎能解释他这反常行为的念头冒了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带着一种发现真相般的丶混合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你是不喜欢人类,只喜欢和妖怪在一起吗?!因为你讨厌人类的复杂,所以觉得我们……更简单?还是你觉得,掌控一个‘怪物’更有趣?!”
这个指控近乎侮辱,却完美地折射出她此刻无法理解他动机的绝望。她只能将他归类为某种拥有特殊癖好的丶危险的人类。
林恒沉默地听着她连珠炮般的质问和越来越离谱的猜测。当她最後几乎是用尖叫问出他是否“只喜欢妖怪”时,他灰蓝色的眼瞳深处,那最後一丝耐心似乎也终于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
他极其缓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莉安的呼吸瞬间窒住,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抽气声。她下意识地往後又缩了缩,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以为他终于要采取强硬的行动。
然而,林恒并没有靠近她。
他站在原地,目光如同穿透一切迷雾的灯塔,牢牢地锁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不是研究。”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她所有的胡乱猜测,“我对你的族人,没兴趣。”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仅仅一步,仿佛这样就可以拉近两颗心之间那巨大的鸿沟。
“换一个?”他重复着她的话,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丶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你以为你是什麽?可以随意替换的物件?”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恐惧丶困惑丶以及所有的不解都刻入眼底。
“我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妖怪。”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致命地清晰,“我讨厌麻烦,讨厌不受控制的东西,讨厌……失去。”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里面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却又奇异地沉淀出一种可怕的平静。
“而你,”他擡起手,指向她,动作并不快,却带着千钧之力,“就是那个最大的麻烦,最不受控制的存在,并且——”
他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分量。它包含了数月寻找的空洞,包含了看到她自残时的刺痛,包含了害怕她彻底消散的恐慌,也包含了那份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明了丶却驱动着他做出这一切的丶不容失去的执念。
“所以,不存在‘换一个’。”他的目光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因为是你,不是其他任何存在,造成了那个该死的‘空洞’。”
“也只有你的‘存在’,才能把它填上。”
“这就是为什麽。”
他没有解释喜欢与否,没有谈论种族差异,甚至没有直接回应她的恐惧。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蛮横的逻辑,将问题的核心从“她是什麽”,拉回到了最原始丶也最无法辩驳的基点——
因为是她。
因为她曾“消失”过。
所以他不能再接受第二次。
这个答案,剥离了所有外在的标签和猜测,直指那个最个人化丶最不容商榷的情感核心。
莉安彻底僵住了,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仿佛忘记。她看着几步之外那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丶近乎偏执的坚定。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关于研究,不是关于癖好,甚至不是关于喜欢或厌恶。
这是一个简单的丶却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