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归根
曲苇嫌弃的环顾一片狼藉的饮冰阁,夏园还在地上乱爬,眼神呆滞又迷离,周围的仆从早就四散跑开,偌大的西山可能没剩下几个人了,他们应该都知道她屠戮赤霞山的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下。
曲苇顿感无趣,正准备离开,突然衣角被什麽东西攥住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夏园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服,眼神依旧空洞。
她都这样了,心里竟然还惦记着我……
曲苇心念一动,突然想到王含秋死前也是一心想着她,在近乎同样的皮囊下,这样的场景又一次发生了。
她不可置信的去探夏园的脉搏,脉象错乱,很明显心智已然不全,估计是自己的手法太简单粗暴,反而让她只记得自己的命令了。
“这样活着也是无趣,不如送你上路吧。”
她心一狠,断月出鞘,眼前一道血光闪过,夏园心脏被刺穿颓然倒地。
她再没回头看一眼,离开西山,回到了密境入口。
远远的一个灰色的人影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无量哥哥?!
“我怕你出意外,早早的就等在这里了。”无量笑着,笑容仿佛早春的阳光。
曲苇僵硬的伸出沾血的手指,眼神冰冷,“无量哥哥,你不怕我吗?”
“你回来就好,要是你想杀我,就随意。”
无量回答的很坦然,曲苇有些错愕,先前他不是这样的,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出去甚至动怒,现在却这样平和。
“终究是违背了你先师的遗训,修道人士为了一个女子甘愿破戒真不值得,我看不起你……”
话一说出口她就後悔了,明明很高兴他亲自来接她,但是却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可话已说出口她再也收不回了。
无量脸上现出受伤的神情,“我早已破了许多戒,从前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只是被先师规劝改过自新,但是到头来我还是一个普通人,先师真的高看我了……”
“所以,跟我回去吧,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感情是真的,忘掉你身上的九冥神力,跟我走,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他向她伸出手,深情款款。
曲苇犹豫的伸出手,但指尖僵僵的,她放弃了。
环顾四周,四野漫漫,江湖上的人都对她喊打喊杀,恨她惧她,她心中一片空洞,以为找到了师姐的影子就找打了下半辈子的归宿,结果只是一个壳子罢了。
“小苇!”无量急了,“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回头是岸!”
“我杀孽太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干出那样的事。”曲苇看着自己乌青的血管,用指甲挑断一根,乌黑的血涌了出来,她哭了……
“她怎麽会知道我的血被换过,换过的血有什麽说法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量用手摸摸她的额头,滚烫不已,看来她已经生病神智不清好久了,只是自己一直都没发现。
“没关系的,只是颜色变了。”他安慰她。
“不不不!”曲苇急了,“一定有什麽说法,我不要这黑血,我要自己的血!”
她又挑断了自己几条血脉,血涌不止,黑血滴在地上,草木瞬间化为灰烬。
因为惧怕黑血的毒量,无量本能的後退,“小苇你快住手,血流干後你会没命的!”
“我不想要这些东西了,我就想做个平凡的女子,但是为什麽为什麽老天要让我经历这些呢!”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当初只是觉得天下第一很厉害很好玩,然後莫名其妙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後来我有了朋友和家人,可是可是他们现在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我本来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可是可是为什麽我还是做出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无量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可是我却觉得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你和别人成亲,那时我就是一个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後来我明白这些的时候明白过来的时候,你突然又接受我了,你不该接受我的,我一身邪气伤痕累累的带孕之身,就算你愿意接受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回头是岸,回头是岸,可是我罪孽深重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也无颜再面对世人,要是我是纯恶之身也就罢了,可是我偏偏有清醒的时候,这让我以後该怎麽过?!”
“师父临终的嘱托我已经完成,再看师姐的执念也消去了,你一身清明何必让我脏了你的净土,再见了,再见,我死後请将我埋在乌山紫竹林,落叶归根,终究那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走之後麻烦你照顾好小蒙,让他平凡长大,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有个杀人嗜血的母亲……”
……
她断断续续又说了许多话,可是她太虚弱了,脑子也快被烧坏了,无量急火攻心却不能近她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失血过多而死,他就一直守在那里,从白天到黑夜,等到终于能接近她的时候,她身子已然僵硬,情状可怖,眼泪也快流干了,他脱下衣衫裹住她的身体准备带回密境,但想到她死前的话又放弃了。
他看着她依稀娇美的容颜,苦笑道:“你麻烦了我许多,甚至将我後半辈子都和你绑在了一起,可是我就想像现在这样好好抱着你都不能满足我,小苇,你真的太残忍了……”
他颓然的将她埋在了乌山紫竹林一棵不知名的小树下,对着小树拜了拜,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回到了埋葬他下半辈子的地方。
紫竹林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又过了几十年,江湖上再也没有九冥神功的消息,多年前的血雨腥风仿佛从未存在过,乌山又住了好些人家,有一个叫白蒙的老农夫笑呵呵的守着他在紫竹林的一亩三分地,闲暇时他总会和妻儿孙子坐在一棵绿油油的桃树下讲诉他年轻时候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故事。
“你们猜那个天下第一的侠女後来怎麽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