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施力,扶着她躺在了榻上,将被子严严实实裹在了她身上。
艾叶味萦绕鼻端,让他的心彻底凉透,熏艾保胎,分明是有了滑胎之象,她流了那么多血……
顾清嘉心道她怎么觉得师父才是该躺下休息的那个?
不过她没说出口,总不能让他躺她旁边吧?
夏天快要过去,但仍有余温,她又刚喝过补汤,觉得有些热,便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裴玄衍眸光一滞,低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触了一下她的腹部,不敢多碰,手轻搭上她的腿,缓缓揉按起来,从大腿一路按至脚踝,施力时极为克制,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他问过大夫,有孕之人腿水肿起来,难受得厉害,徒儿身体孱弱,症状只会更重,届时怕是连路都走不成了。
他心脏骤然一缩。
顾清嘉舒服得险些喟叹出声,脸蛋红扑扑的。
师父怎么了,怎么突然给她按摩?
师父给弟子按摩不大好吧?
不过真的好舒服。
裴玄衍修长的手逡巡至她腰间,覆了上去,嗓音低哑道:“鹤卿,你的腰酸不酸?”
他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暗色,若他对此时的徒儿生出欲念,与禽兽何异?
顾清嘉身形轻颤了一下,眸中泛起一层水光,思量半晌,点了点头。
她的腰当然不酸,但谁让师父按摩起来太舒服了呢?
别管什么师父弟子的,师父偷偷折腾了她那么久,给她按摩就当是赔罪了。
裴玄衍见她难受得眼中含泪、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心下愈痛,动作轻柔地揉按起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衣衫摩擦而过,顾清嘉只觉一股电流从沿脊椎骨直窜而上,唇齿间受控地泄出一声低吟,咬唇强自忍耐。
裴玄衍忙停下动作,轻抚她的发丝,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顾清嘉眼睫微颤,摇了摇头。
裴玄衍从榻沿上起身,以便更好地掌控力道,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
“你在做什么?混账!”门不知何时被推开,皇帝眸光沉冷,大步走到榻边,右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拳风凌冽,裹挟着令人胆寒的怒意与戾气,狠狠砸在了裴玄衍身上。
“师父!”顾清嘉不自觉地喊出了声,用胳膊支撑着想要起身。
皇帝拳势之重,分明就是冲着将人打死去的,她的靠山啊。
她就知道,她不该因为夜深了就掉以轻心,以为皇帝不会来了,他身上可是有buff在的,只要自己和师父抱在一块,他就有可能被刷新出来。
裴玄衍身形摇晃了一下,将她按在榻上,哑声道:“师父没事,乖乖躺着。”
皇帝瞥见她慌张的模样,极力将戾气压抑了下去,冷冽的眸光落在了裴玄衍身上,寒声道:“同朕出去,朕有话要说。”
言讫,他行至榻边帮顾清嘉掖好被角,挥袖转身,率先一步走出卧房。
顾清嘉眉心轻蹙,确定是有话要说,而不是有人要打吗?
裴玄衍看她的模样,难得加重了语气,道:“鹤卿,不要起身,知道么?”
顾清嘉点了点头,她先躺着看看情况,要是外面打起来了再做打算。
裴玄衍修长的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面颊,一触即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趋步出了卧房。
他隐去所有情绪,垂首恭声道:“陛下后宫空置,未有子嗣,哪怕为国祚绵延计,对他们母子,也该多加顾惜。”
他微抬起眼,眸光清冽:“臣说句大逆不道之言,陛下难道就真能容忍皇位落于旁人之手吗?”
皇帝沉冷的眸光定定落在他身上,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险些冷笑出声。
他竟知道鹤卿怀孕了,还以为那孩子是他的。
他欺负得鹤卿怀上了孩子,竟还不想认账么?
他眼眸微眯,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试探他,意图混淆龙嗣?
这不重要了,只要他将裴家所有人挫骨扬灰,那孽种身上自然就只有鹤卿的血脉,毕竟人怎会与灰尘有瓜葛?
他冷声道:“朕自会照顾好他们母子,何须你这等不相干的人提醒?那孽……孩子出世,自然是唤她母亲,唤朕父亲。”
裴玄衍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低声道:“以她的身体状况,极难撑到生产那日,还望陛下……”
他话音未落,皇帝眸光骤沉,拔刀出鞘:“混账,你竟敢咒她!”
刀光闪过,鲜血迸溅,裴玄衍稳住摇晃的身形,咽下口中的血水,抬眸看向他,哑声道:“还望陛下记住今日之语。”
他拔出险些将他捅穿的匕首,恭敬地递给了皇帝。
顾清嘉等了许久,才等到师父回来,抬眼却见他面色苍白,衣裳似乎还是原来那件,又似乎新了一些,眉心不由轻蹙,轻声道:“师父,你不会受伤了吧?”
裴玄衍清冽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缓声道:“就知道你担心我,不会睡下。师父同你说实话,确实挨了几拳。”
顾清嘉别过脸去,谁担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