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雪原共炽
柔然草原接连放晴,天色湛蓝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却并无多少暖意。
风依旧凛冽,像带着无形的刀刃,吹过旷野时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刮在脸上生生地疼。
这日清晨,江知渺难得见陆汀驰帐中无事,正站在门边望着远处出神。
她拢了拢身上的厚绒斗篷,走上前轻声道:“翊然,我们出去走走吧?”
陆汀驰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微红的鼻尖上,又看向帐外苍茫的天地,眉头微蹙:“风这样大,你不怕冷?”
江知渺眼底漾开笑意,像是融了一捧暖阳:“不怕的。我可以穿得再厚实些,再说——”她声音轻快了几分,“有你在身边,总是暖和些的。”
陆汀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终是颔首应允。
两人穿戴严实,一同策马缓行出了营地。
举目四望,冬日的草原覆着厚厚的丶未化的积雪,宛如一片无垠的银色瀚海,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极远处,连绵的雪山巍然矗立,峰顶直插云霄,覆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在蓝天下显得愈发圣洁而雄伟,如同沉默守护这片天地的神祇。
寒风依旧刺骨,却吹不散眼前壮阔景象带来的心旷神怡。
正行进间,忽听得远处传来阵阵欢快的喧哗声与马蹄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片背风的缓坡後,竟聚集了不少牧民,正在举行冬日盛会。
但见数十名柔然骑手正围着篝火纵马奔腾,马蹄踏碎积雪,扬起漫天银屑。
场中央,骑手们正为争夺一只剥皮羔羊激烈角逐——但见一个虬髯汉子刚将羔羊抢到手中,斜里便冲出个少年,俯身一抄便夺了过去;那少年还未坐稳,又被三骑并进包抄,羔羊在衆人手中几度易主。
场边围观的牧民们击节欢呼,妇孺们捧着奶疙瘩高声助威,几个老者敲响皮鼓,浑厚的鼓点与马蹄声交织,震得篝火都在颤动。
“去看看?”陆汀驰低头询问。江知渺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兴奋,立刻点头。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牧民们善意的注意。一位身着狐皮大氅的长者抚胸行礼,用生硬的汉语道:“陆元帅!来得正好!”他指向场中激烈战况,“今日是初雪狩典最後的叼羊会,最英勇的骑手能分得头羊!”
忽听得场中爆发出震天喝彩,但见那名虬髯汉子竟单脚勾住马镫,整个身子悬空侧挂,在雪地上掠出一道惊鸿,伸手便将羔羊从混战中夺回!他旋即拨转马头朝着篝火疾驰,在离火堆尚有丈馀时猛地扬臂——那只羔羊划出优美弧线,稳稳落在堆满奶食的祭台上。
欢呼声霎时响彻云霄。
少女们捧着酒碗涌向得胜的骑手,银饰在雪光中叮当作响。
先前那位长者笑着递来柏木碗,澄澈的马奶酒在碗中漾着波纹:“按我们柔然的规矩,远道而来的客人要饮三碗吉祥酒!”
陆汀驰接过酒碗,与那长者以指蘸酒敬过天地,仰首饮尽。江知渺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啜饮,辛辣的暖流从喉间滚落,竟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几个戴着狐尾帽的孩童好奇地凑过来,将串着五彩石子的颈链塞进她手中。
此时得胜的虬髯汉子纵马而来,额间的狼牙饰物还在不住晃动。
他笑着将割下的第一片羊尾肉献给陆汀驰,又对江知渺抚胸行礼。
随着烤全羊的香气在雪原上弥漫,马头琴声悠然响起,已有年轻的男女围着篝火跳起踏雪舞,靴尖踢起细雪如星。
陆汀驰接过牧民递来的马奶酒,与那长者笑着说了几句什麽。
江知渺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在凛冽空气中呵出的白气,侧脸在雪山和人群的背景映衬下,褪去了平日的冷峻,显得柔和了许多。
那一刻,寒风似乎也不再那麽刺骨,天地辽阔,雪原壮美,人声鼎沸,而她与他,正共处于这片生机勃勃的炽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