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到了灵堂时,便见枭使们都站在灵堂外,一个个满脸肉痛,咬牙握拳,想要冲进灵堂又不敢。一见温季礼来了,衆人都簇拥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
“温军师,你赶紧的,赶紧帮帮我们督主!她不让我们插手!说这是家事!我们不能插手,但你可以啊!你是她未来相公!”
温季礼:“……”
“对!你快进去!你是读书人,督主的舅舅也是读书人,我们说不过他,你总能骂得过的!”
衆人七手八脚的把温季礼推到灵堂门口。温季礼和吴柒并肩站着,一眼就看到了这会儿灵堂里的景象。宋乐珩站在牌位前,腰板挺得笔直。裴温手持藤条,气得脸色涨红,一下又一下,狠狠抽在宋乐珩的背上。
宋流景被两个家丁抓着,也是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宋乐珩挨打。
裴温怒道:“你知错了没有!你为人子女,不孝!”
啪,一声。
“不敬!”
啪。
“不仁!”
啪。
“你罔顾你娘名节尊严,罔顾我裴氏百年名声,你枉为人!”
尤为用力的一抽落在宋乐珩的背上,宋乐珩微微踉跄一步,两只手按在条桌上,带得裴薇的牌位都晃动了数下。绛紫色的衣物渐渐被一条血色浸透,出现在宋乐珩的背上。
吴柒高声喝道:“她身上还有伤!昨日才从鬼门关回来,你是想打死她吗!”
裴温手上一抖,眼睛通红。宋流景奋力挣脱两个家丁,跪到裴温膝下,拉着裴温的衣袂,道:“舅舅,别打了。你不要打阿姐,我替阿姐受家法。”
裴温咬牙推开宋流景,恼道:“我今日就是要打死这畜生!你娘这十数年,为你姐弟耗尽心血,忍气吞声。当年你不愿嫁入李氏,说要往洛城去,你娘不顾惜自己,也要让我送你走。如今她尸骨未寒,你便要毁了她的清誉,宋乐珩,你的居心何其歹毒!”
“裴先生……”
“你闭嘴!”裴温喝止住温季礼,继续朝宋乐珩道:“如今你娘下葬,还能堂堂正正以平南王妃之名,若你当真大闹邕州,世人会如何评价你娘亲!”
“平南王妃之名……是她一生之辱。”宋乐珩嘴角带着丝丝血色,偏过头,固执地看着裴温:“正因我为人子女,正因我欠她颇多,这公道,我才更要为她讨回来!”
“公道?你这算什麽公道?!”
“公道就是她是宋含章明媒正娶的发妻,不该受其夫所害!公道就是她在白莲教所遭劫难,错不在她!公道就是,我要宋含章,死!”
灵堂里,重重荡开最後一字的回音。
宋乐珩道:“宋含章背弃裴氏,陷害我娘,将阿景当作肉粮送往前线,残害邕州城女子无数,桩桩件件,唯有他项上人头,可还公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裴氏将来如何立足?你娘,也会背上不干不净的弃妇名声!”
“舅舅要的,究竟是我娘的身後名,还是你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家族脸面!”
“你!”裴温高高扬起右手,却迟迟没有打下去。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瞪着宋乐珩。
就在此时,冯忠玉肩上扛着裴老爷子,飞快闯进了灵堂。他把裴焕一放下,裴焕便冲裴温喊道:“住手!够了!够了!”
裴温即刻收起藤条,快步走去裴焕身边,将老爷子扶住:“父亲,您怎麽出来了?是不是宋乐珩……”
裴焕老泪纵横,摆了摆手,又看向宋乐珩道:“你说得……你说得对。自她出嫁,一生谨言慎行,未曾有过行差踏错。得今日下场,是那禽兽之错!不能再让受害之人含辱埋身,让那禽兽继续呼风唤雨,如此……我……我岂能甘心!”
裴焕失声痛哭,又朝宋乐珩伸出手去。那满是皱纹的手颤抖得厉害,宋乐珩握住他的手,听他道:“此番,我裴氏合族,同你一起,扶灵入邕州!就算是死,我也要给我女儿讨回个公道!”
宋乐珩噙着泪点点头,又看向裴温:“舅舅……”
裴温闭了闭眼,两行泪水也情不自禁从脸颊上滑落。他转眼注视着不远处牌位上的“裴薇”二字,心里痛意如针扎。他这当大哥的,从始至终都在斟酌,怎麽才是对妹妹最好的。
少年时,是女大避兄,怕脏了她的名。
她出嫁後,怕她与娘家人往来密切,引起夫家不满,几乎没去见过她。
就连她遭难後,他也是想着,要保全她的名声。
可这名声……
当真是裴薇要的吗?
裴温哽了哽,默然片刻,道:“宋乐珩,你若知晓你娘要的是什麽,你就……你就放手去做。这一次,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