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伊屠那件带着体温和酒气的玄色大氅,把将北地的风雪与喧嚣隔绝在外。
只馀下他身上独特的气息紧密地包裹着云薇。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带着占有,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她没有挣脱,任由那沉甸甸的温暖压在身上,仿佛也压在了她连日来惶惑不安的心上。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宫廊下,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在为这难得的静谧伴奏。
他问她冷不冷,她摇头。
她握着那带着他体温的小玉狼,听着他故作平静却难掩紧张的语气,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终于清晰地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轻柔,“我真的很喜欢。”
他飞快地瞥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偷吃到糖却又强装镇定的孩子,随即又迅速移开,只留下微微泛红的耳根,在宫灯映照下无所遁形。
“喜欢就好。”他低声回应,那沙哑的嗓音里,竟透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回到寝殿,炭火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伊屠挥手屏退了欲上前伺候的宫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薇解下那件玄色大氅,小心地搭在屏风上。
一转身,却发现伊屠就站在身後,距离很近,那双深邃的眼眸正看着她,里面的酒意未散,氤氲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云薇。”他唤她,声音低哑。
“嗯?”她擡起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簪着的那支他生辰时送的白玉薇花簪,动作轻柔。
“今天在祭坛上,”他缓缓开口,目光依旧锁着她,“看着你站在我身边,忽然觉得,这乌苏的王庭,似乎也没那麽冷了。”
云薇的心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点莫名的甜。
她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的倒影。
也看着他罕见的柔软,那些因他之前冷漠而积攒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竟消散了大半。
她垂下眼睫,轻声道:“乌苏的雪景,也很壮丽。”
伊屠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那常年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收回了手,转身走向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仿佛只是为了压下喉间的干渴,也压下心头那躁动不已的情绪。
“不早了,歇息吧。”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这一夜,伊屠依旧睡在外侧,云薇在里侧。
中间依旧隔着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但空气不再凝滞。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温热。
云薇侧躺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今夜说的话,还有他塞给她小玉狼时那别扭又认真的神情。
新年过後,王庭的气氛并未因短暂的温馨而真正放松。
赫连朔虽被禁足,但其残馀势力如同雪原下的暗流,仍在悄悄涌动。
伊屠的清算行动愈发凌厉,接连有几个与赫连勃家族过往甚密的中小贵族被以各种罪名抄家或流放,一时间,王庭内外人人自危。
云薇将这些看在眼里。
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对伊屠的铁血手段感到全然的不适。经历了赫连朔的阴谋陷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片土地上,对敌人的仁慈,可能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日,她正在翻阅一卷关于乌苏盐铁专营的古老卷宗,伊屠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冷厉。
“又在看这个?”他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摊开的卷宗上。
“嗯,”云薇擡起头,看到他眼底的青色,下意识地将手边温着的奶茶推过去,“赫连勃家族掌控东北境矿脉多年,根深蒂固,强行收回,恐引动荡。或许可以从税制入手?”
伊屠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有些讶异地挑眉:“税制?”
“据卷宗记载,乌苏旧制,各部矿産只需向王庭缴纳定额贡赋,馀者皆可自留。赫连家族正是借此积累了巨额财富。”云薇指向卷宗上的某处条款。
“若能推行新策,改定额贡赋为按开采量或收益比例征税,并设立王庭巡查使,监督账目。初期或可定一个较低的税率,以示怀柔,避免激烈反弹。
但长久来看,王庭能从中获得稳定且可持续的财源,也能逐步削弱赫连家族等大贵族对资源的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