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偶尔出现的青黑,那是她熬夜处理政务留下的痕迹。
她为他试药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在他因噩梦惊醒时,匆忙赶来,身上只穿着单薄寝衣,发丝微乱的模样。
每一次注意到这些,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便会奇异地消散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酸酸涩涩的情绪,让他喉咙发紧,想说点什麽,最终却还是别扭地扭开头,或者生硬地转移话题。
他觉得自己病了,一种比身体上的伤更奇怪的病。
这天夜里,乌苏下起了开春後的第一场暴雨。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
伊屠被一个极其混乱恐怖的噩梦惊醒,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梦中似乎有冰冷的锁链,有无尽的黑暗,有嘲讽的笑声。
还有。
一抹模糊的丶鹅黄色的身影。
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室内的一切,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纤细的身影,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灯,走了进来。是云薇。
她也听到了雷声,担心他会害怕。
暖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照出伊屠苍白失措的脸。
他看到是她,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板起脸,哑声道:“你怎麽来了?”
云薇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榻边,将灯放在矮几上。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他额上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手帕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珠。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伊屠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躲开。
他闻到了她那种极淡的,带着花和甜果的干净气息,与他噩梦中那模糊的暖意隐隐重合。
鬼使神差地。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即将收回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蛮横和恐慌。
云薇吃了一惊,却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抓着,轻声问:“做噩梦了?”
伊屠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锁住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带着偏执意味的确认。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在这短暂的光明与轰鸣中,伊屠看着云薇被闪电照得有些苍白的脸,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倒影,一个压抑了许久的问题,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声音沙哑而紧绷:
“你……真的是自愿来乌苏的吗?”
他不是以乌苏王的身份发问。
而是以那个曾经在晟朝皇宫角落里。
只能仰望她的质子的身份,问出了这个深埋心底的,关乎他所有自尊与妄念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