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实施“劫持人质出走”计划的第一天,许懿和陆珽就起了一点小争执。
起因在于当时他们在市区酒店暂住,陆珽想要立即离开市区,避免被陆家人找到。
而许懿却不肯,她在网上购置了一台可移动式的制氧机,最快第二天才抵达。
陆珽向来不爱和她对着干,折中妥协说,她可以更改收货地址,等他们到了下一个城市再接收。
可许懿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不留丝毫转圜馀地,陆珽只得答应下来。
好在第二天制氧机到货了,也并没有发生什麽意外。
陆珽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许懿看着那被装在纸箱里的制氧机,满脸失望。
仿佛心有灵犀,许懿擡头,望进他的眼睛里:“其实,你知道的吧?我不止在等制氧机,我还在等找我们的人。”
泪水漫延了眼眶,许懿再没忍住,哭出了声:“可我没等到他们……”
她是希望他们找过来的。
即使是她最终答应带他走的要求,她也仍在纠结着丶等待着,有人过来把他带回去。
陆珽心疼极了,过来抱着她:“我知道,我知道。”
他和她道歉:“对不起,锁锁,是我太自私了。”
可他们都知道,即使从头再来一次,事情走向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他会说出同样的话;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
那天,苏明释走後,她再次向陆珽提出结婚的要求,他拒绝了,却和她说:“锁锁,你知道我拒绝的原因,所以,看在我那麽丶那麽爱你的份儿上,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她哽咽到说不出话。
他却像是突发奇想,又像早有预谋,抚着她的头,轻轻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不过,锁锁,有一个愿望,你可以帮我实现吗?”
她问他是什麽。
彼时,她想的是他要什麽,她都给他,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也想方设法帮他摘下来。
只求他能留在她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然而,沉默过後,他却说:“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当然不肯。
她要带他走到哪里?
他在生病,还十分虚弱,她怎麽可能带他走呢?
她斥责他胡言乱语。
他就明夸暗讽,他知道她不会和他父母兄长一样自私,为了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明知他活不长了,还硬拉着他让他承受治疗的痛苦。
愤怒丶恐惧丶无力等种种混乱情绪冲击着她的大脑和心脏,她甚至想要原地爆炸。
她几乎语无伦次。
她讽刺他装什麽呢,他不是早就知道她自私透顶了吗?
隔了两秒,她又骂他没良心,大家费尽心思地让他活着,却只得他一个“自私”的评价。
这时,陆珽却不再激怒她,只静静地凝视她,由着她发泄。
眼中渗出的柔情将她全然包裹,仿佛无论她做出何种决定,他都甘愿。
许懿渐渐安静下来,瞪着他的目光化成了一把把刀子,毫不留情地甩向他。
可每把刀刃对着的都是她自己。
陆珽伸长手,指腹拭掉滑落在她颊边的泪珠。
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簇簇燃烧的怒火霎时熄灭,只馀一缕缥缈的青烟,在她的黑黢黢的胸腔里飘荡。恍然间,爱不知所起,恨不知所终。
许懿闭着眼睛,颤着手盖在男人的手背上。
骨肉匀停的大手不知何时瘦成了一把皮包骨,好像一只装饰了珍珠白色包装纸的礼物盒,盒子里面是不过是又枯又丑的老树枝丫。
陆珽弯着唇角,唤了一声又一声“锁锁”,每一声都像在求救。
“锁锁,我不想日夜和装在身体里的输液港共处丶不想再听到检查仪器的声音丶不想隔没几天就要经历一次治疗。”
“锁锁,我不愿意生命剩下的日子里,只有不停的检查和治疗。”
“锁锁啊,我很痛苦。”
许懿也不知自己是在何时说出“好,我带你走”,只知在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然後悔。
可当时,陆珽用那般愉悦兴奋的眼神望着她,亮晶晶的,犹如一只不知为何而活的流浪老狗,在走进末路几乎绝望之时,偶然看见了微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