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靠岸,陆汀驰率先踏上石阶,回身稳稳扶住江知渺的手,引她上岸。两人沿着灯火阑珊的河岸缓步而行,水声丶人声渐渐落在身後。
沉默了片刻,陆汀驰望着河面那些闪烁着温暖光晕的乌篷船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在这里两年时常如此吗?忙完医馆的事,便这样独自出来走走?”
“嗯,”江知渺轻声应道,目光也投向流淌的河水,“天气晴好的傍晚,若得空闲,便会来河边走走,看看晚霞铺满水面,看看灯火一盏盏亮起。”
她的语气平和,仔细听还是有几分落寞,陆汀驰心头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攥住,闷痛得厉害。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眼底情绪翻涌。
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口,声音沙哑:“渺渺,这两年,你有没有恨过我?”
江知渺闻言,擡起头,清亮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分明,直直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她唤了他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陆汀驰。”
这是她第二次如此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他耳中,让他心弦为之一颤。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准确的词句,然後才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其实并不恨你。”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模糊的歌声。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
“我只是很难过。”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擡起时,眼中漾着水色光晕,那是积攒了太久的委屈,“非常丶非常地难过。难过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这两年我总是很想你。”
这句话在陆汀驰的心湖,瞬间激起滔天巨浪,撞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漫开无边无际的酸楚。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说她那句“做不到你这般潇洒转身”是何等的混账!她哪里是潇洒?她只是将所有的委屈丶不甘和深埋心底却从未熄灭的爱意,都化作了这轻描淡写的“难过”。
她同他一样,在这分离的两年里,被同样的思念啃噬,被同样的遗憾折磨。她并非洒脱离去,而是带着对他沉甸甸的感情,独自一人在这异乡的水畔,看着一场又一场的晚霞,数着一盏又一盏的孤灯。
万千情绪汹涌澎湃,最终只化作一个近乎窒息的动作。陆汀驰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丶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哽咽,带着剧烈的颤抖,一遍又一遍的低喃
“对不起,渺渺,对不起……”
“是我混账,是我不好……”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恰如其分地打断了这深情而胶着的时刻
“沈娘子?”
是小陈的母亲,林大娘。
江知渺闻声,像是被窥见秘密的小女孩,脸颊倏地飞红,下意识地轻轻推开了陆汀驰,略显慌乱地捋了捋鬓角,转身应道:“林大娘。”
林大娘提着个菜篮子,笑眯眯地走近,目光在陆汀驰身上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了然地笑道:“老远瞧着就像你,我还怕自己眼花了呢!昨儿个听我家小陈回来说起,你有夫婿了,”她看向陆汀驰,语气热络,“想必就是这位郎君了吧?”
江知渺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热,轻轻点了点头。
林大娘又仔细打量了陆汀驰几眼,见他虽是沉默站着,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不由真心赞道:“真是位标致人物!瞧着就是有本事的。这下好了,街坊邻居们可算能放心,不用再整日操心沈娘子的终身归宿了。”
江知渺心中微暖,笑道:“劳大家挂心了。”
“哎,那是大家喜欢你。”林大娘摆摆手,语气慈爱,“如今好了,郎君寻来了,往後就是团圆美满的日子。”她说着,很是识趣地拎了拎篮子:“得,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赏景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临走前,她又笑着冲陆汀驰微微颔首示意,陆汀驰虽未多言,却也礼节周到地颔首回礼,姿态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