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她忧思过甚,又故意用一种轻松甚至带着几分傲然的语气宽慰她
“不过,我可没他那般艰难。你夫君我是谁?那时我已官拜中书令,圣眷正浓,军中威望亦足。族中那些老古董,纵有微词,谁敢真正为难我?不过费些唇舌,多些周旋罢了。”
他语气轻松,但江知渺何等聪慧,岂会不知这其中必然牵扯衆多,绝不可能如他所说这般轻描淡写。
但她不再追问了,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软声道:
“嗯。抱我回房间吧,等你等了那麽久,腿都站麻了。”
陆汀驰立刻将她抱起,步履稳健地朝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
“今日与几位同僚商议各地春耕後水利修缮与赋税调整的方案,争执不下,故而晚回了。让卿卿久等,是我的不是。”
一声“卿卿”,叫得低沉缱绻,带着满满的歉意与爱怜。
江知渺被他这罕有的温柔称呼逗笑,窝在他怀里,脸颊蹭着他衣襟上冰冷的刺绣,怀中狐毛暖手套散发着融融暖意,心中那点因听闻他人往事而泛起的细微波澜,终是被他实实在在的怀抱和话语熨帖得平整而温暖。
月光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廊下,渐渐融入温暖的室内光影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江知渺的马车频繁出入裴府。
她几乎是日日不辍地前去为赵婉南复诊调方,细心如同照料一株经霜的名卉。
功夫不负有心人,赵婉南的恢复情况堪称喜人。
原本蜡黄憔悴的面色一日日褪去,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润光泽;涣散无神的眼眸也重新变得清亮有神,甚至能倚着软枕,自己亲手抱一抱丶喂一喂她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儿片刻。
那不足一月的小婴儿,裹在锦绣襁褓里,脸蛋粉嫩,时常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
江知渺诊治完毕,净手之後,总会忍不住俯身,用指尖极轻地碰碰婴儿的小手,或是拿着一个缀着小铃铛的布偶逗弄他,引得那小家夥发出无意识的丶软糯的咿呀之声。
她看着那幼小的生命,眼中总会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与怜爱。
待诊脉开方诸事完毕,江知渺并不急着离去。
她知道久病卧榻最是孤寂难捱,便总会刻意多留半个时辰,坐在赵婉南床边,陪她说说话,驱散些病中的沉闷与无聊。
起初只是些寻常的宽慰之语,後来便渐渐聊得深了。
两人发现彼此竟十分投缘,一个是历经变故丶外柔内韧的没落官家女,一个是见多识广丶独立豁达的新晋县主兼女神医,抛开过往那点微妙关联,竟有说不完的话。
她们聊起闺中时光,赵婉南会说起自己家族未败落时,与姊妹们春日扑蝶丶秋日赏菊的趣事,语气中带着怀念却并无沉溺。
江知渺则分享她在随州随着祖父认药采药丶偶尔亲自去病患家诊治的经历,引得赵婉南惊叹又向往。
有时也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诸如京中时新的衣裳花样丶哪种口脂颜色最衬肤色,或是读过的某本词话的心得。
江知渺偶尔会提出一两个“离经叛道”的看法,反而让赵婉南觉得新鲜有趣。
一来二去,两人竟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丶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感。
病榻旁的闲谈,驱散的不仅是无聊时光,更悄然消融了最初因过往婚约而産生的那一点点尴尬。
赵婉南感激江知渺的救命之恩,更敬佩她的仁心与豁达;江知渺则欣赏赵婉南的坚韧与温婉,也怜惜她过往的不易。
一段始于医患的缘分,竟在春日暖阳与药香弥漫中,悄然升华,缔结下了一份真挚难得的闺中情谊,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之交。
这倒是陆汀驰与裴述都未曾预料到的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