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抹去脑袋上的汗珠,扶着岩壁缓缓站起来:“我们出发吧。早日拿回圣杯,早日离开这鬼地方。”
蛇峪岛只有一条入岛的路,为石门封闭。只有用蛇峡镇特造的船只摇铃才能进入。薇薇安轻轻摇晃着船只上的铃铛,石门共振,“轰隆”一声开啓一道缝,小船从中穿梭而过——越靠近中心,黑雾越稀薄,蛇峪岛的真容才越明显。这根本就不是一座人能居住的岛屿,没有植被,没有动物,没有太阳,只有无尽的晦暗和寂静。
高耸的岩柱林立两侧,二人跳下小船,往里走着。
薇薇安只觉毛骨悚然,对拜蒙说道:“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
“有很多双眼睛。”拜蒙也察觉到。
“这些岩柱……”薇薇安拿出火柴划亮,将光源伸到岩柱前,顿时吓得甩开。
那是一张人脸,不,不是一张,而是一张张人脸。异鬼们用奇怪的姿势或悬挂丶或倒吊丶或缠绕盘踞在岩柱上,从下到上,密密麻麻,拥挤不堪,而这样的岩柱布满整座蛇峪岛。
一共有多少人呢?薇薇安不知道,也算不过来。但是她能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曾在自己的村镇里幸福地生活过,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有父母子女,有亲朋好友,而现在成为不人不鬼的东西,被霍克这个畜生当做牲口一样地圈养和利用,而这里常年的阴雨,犹如永夜也让他们永远无法醒来。
他们还能变回人类吗?这个世界上最最强大的巫师——神使能做到吗?圣杯能做到吗?她没有答案。
薇薇安感到一股粘稠的冷意和巨大的悲痛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几乎将她淹没。她的双脚被禁锢在地上,半分不能动弹。拜蒙赶紧拉着她远离,蒙住她的眼睛:“别看。”
薇薇安没有动,她拉下拜蒙的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些由活生生的人变成的异鬼。有什麽湿漉漉的东西沾到了拜蒙的手指上,他无措地走到薇薇安面前,而薇薇安只是擦掉眼泪继续向前走去。
“帕奥重伤,没有异鬼,霍克也只不过是个没用的死人罢了。”薇薇安走到河边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根大小合适,坚硬无比的石棍,在手上敲了敲,转头看着拜蒙,眼神坚定,“我们去杀了他们,拿回圣杯。让他们……安息。”
即便蛇峪岛再阴森恐怖,她也没什麽好怕的了。走出石林,薇薇安回头,那一簇簇高耸的石柱像是墓碑,为这些苦难的人类唱诵着迟来的挽歌。海风也柔和起来,婉转地带着悲伤曲调。她蹲下来,学着当时在霍尔格小镇安魂曲的调子,轻轻地祝祷起来——
“我们敬爱的亲人啊思念的亲人啊难忘的亲人啊
大地上将再无你的身影你的声音你的足迹
我们将永远铭记你的名字你的诞生你的死亡
亲人啊请走慢一点回头看看你的家乡你的家人
远方的风会将我们的思念带给你
远方的风会将家乡的消息带给你
请再尝一尝母亲的面包父亲的酒酿
姊妹的亲吻兄弟的拥抱
儿女的崇敬妻子的爱慕丈夫的关怀
我们将永远思念你
你的名字将篆刻在不朽的心石上
直到海洋干涸大陆沉没
直到天塌地陷日月湮灭”
月亮从厚重的乌云中飘了出来,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中洒下粼粼波光,像祈愿的河灯引领枉死的灵魂重回故乡。
蛇峪岛难辨方向,二人绕了几个来回,似乎都在原地打转。薇薇安看见岩石上做的标记,无奈叹了口气,刚想找别的路恍惚间看见自己标记旁有个浅浅的划痕。她摩挲了几下,喜出望外:“拜蒙,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上岛了!”
拜蒙没有转头,只是注视着前方的岔路:“前面似乎有人。”
薇薇安走过去仔细瞧了瞧,有四五个人影正摇摇晃晃地走进黑雾,带头一人似乎还拿着法杖。
“是达伦吗?剩下的几个是一起被冲上岸的镇民?”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追了上去,跟了几个转弯却又找不见人影。薇薇安四处张望,发现四周的环境开始变得陌生,转头就要对拜蒙讲,可她身後空无一人。
拜蒙继续追着达伦,穿过黑雾,不见了踪迹。拜蒙拉了拉薇薇安的手:“我们先出去吧。”他扭过头去,身後哪里还有薇薇安的踪迹?就连他抓着的手,也只是一节手骨树枝而已。
拜蒙甩开树枝,四周的黑雾像是有眼睛一般朝他慢慢聚集,将他紧紧包裹,争先恐後地挤进他的眼睛丶鼻子丶耳朵……
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六张人脸,既熟悉又陌生,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眼中尽是杀意,他缓缓举起长剑——
“去死吧,阿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