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骚动很快平息,但余波未平。秦淮深夜被惊动,亲自来到了这处他几乎遗忘的偏僻小院。
看着地上被捆得结实的北狄死士,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怪异气味,秦淮深沉的目光落在看似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二女儿身上。他城府极深,自然不会全信秦佳喻那套“恶人自己弄错”的说辞。尤其是当他注意到地上残留的些许粉末痕迹和那奇特的燃烧残留物时,眼神更是莫测。
“可知这些是何人?”秦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问着护卫头领,目光却扫向秦佳喻。
“回相爷,这两人口中毒囊已被卸下,从其身上搜出的令牌和兵器制式来看,似是……北狄人。”护卫头领低声回禀,额角渗汗。北狄死士潜入丞相府刺杀一位不受宠的庶女,这事实在诡异。
秦淮眉心微蹙,北狄?为何会对佳喻下手?他再次看向秦佳喻,试图从她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瞳中看出些什么。但此刻那眼里只有泫然欲泣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寻常受惊的深闺女子并无二致。
“父亲……”秦佳喻声音微颤,适时地表现出依赖与后怕,“女儿……女儿不知为何会招惹这等祸事……幸得府中护卫来得及时……”她巧妙地将功劳推给护卫,将自己彻底摘成受害者。
秦淮沉吟片刻,终究没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只得安抚道:“无事便好。此事为父会彻查,定给你一个交代。近日府中会加派护卫,你且好生歇着,莫要再受惊了。”他吩咐手下将死士押下去严加审问,又增派了人手看守小院,这才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秦淮的目光变得幽深。他这个女儿,似乎与他印象中那个沉默怯懦的影子,有些不同了。北狄死士……削铁如泥的宝剑……近来京城暗流涌动,许多事情似乎都透着蹊跷。
秦淮离去后,小院重归“平静”,但空气里紧绷的弦却并未松弛。
轻黛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带着哭腔:“小姐……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秦佳喻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放缓:“没事了,虚惊一场。”她现代人的思维里并无严格的尊卑观念,对真心待自己的轻黛,更多是伙伴之情。“你先去歇息,今晚辛苦了。”
打走轻黛,秦佳喻回到内室,关上房门,脸上那层惊慌失措的伪装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冷静。她从怀中取出那个油纸包,仔细检查着里面的令牌、匕和朱焰砂残留。
“北狄兀术,狗急跳墙了。”她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丝冷嘲。云琮的动作够快,逼得对方不得不兵行险着,想来此刻驿馆那边的“瓮中捉鳖”更是精彩。
正思忖间,窗外极轻地响起三声叩击,一长两短——是云琮留下的暗号。
秦佳喻心神一凛,快步走到窗边,并未立刻开窗,只压低声音:“谁?”
“是孤。”窗外传来云琮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秦佳喻微讶,这才小心地推开一条窗缝。只见云琮依旧是一身夜行衣,显然是从越王府匆匆赶来,那双桃花眼里没了平日里的慵懒笑意,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未散的戾气。
“殿下此刻不应在料理驿馆之事?”秦佳喻问道,侧身让他进来。
云琮利落地翻窗而入,带来一阵夜风的微凉气息。他站定后,目光立刻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确认她毫无伤,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稍稍缓和。
“兀术已被控制,其党羽负隅顽抗者皆已伏诛,大局已定。”他言简意赅地交代了结果,随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收到你的信号我便赶来了。你没事?方才影七报孤,说你这边出了事。”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我没事。”秦佳喻摇摇头,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他,“倒是他们,留下了点东西。”
云琮接过,打开一看,眼中寒光乍现:“北狄王庭直属死士的令牌和淬毒匕……还有这朱焰砂!好!甚好!”他抬眸看她,眼底掠过激赏,“你不仅自保,还反将一军,拿到了铁证。”
“恰逢其会,自保之余顺手而为。”秦佳喻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琮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庞,想起方才听到影七汇报“二小姐遇袭”时,自己心中那瞬间涌起的、几乎让他失控的惊怒与恐慌。那种情绪对他而言陌生而强烈,远对一个合作者的关切。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室内灯火昏暗,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秦佳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抵在了桌沿。她抬眸,对上他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桃花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殿下?”
“秦佳喻”云琮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褪去了所有伪装和试探,“今夜之事,是孤考虑不周,险些置你于险境。”他得知死士扑向她的小院时,那份后怕至今仍盘踞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