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工坊,炉火日夜不息,铁水奔流如同地脉熔岩。荆离——此刻顶着“原楚”身份的管事——站在高处平台,冷眼俯瞰下方。赤膊的工匠们挥汗如雨,沉重的铁锤砸在通红的铁胚上,每一次撞击都迸溅出耀眼的火星,铿锵之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洪流。巨大的水力锻锤不知疲倦地起落,将烧红的钢条反复锻打,空气里弥漫着灼热的铁腥味和炭火气息。
他身形挺拔如松,立在蒸腾的热浪与金属咆哮之中,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冰冷。那张属于“原楚”的普通面容下,是血煞少主历经生死淬炼出的锋芒。工坊的运转已步入正轨,一切都在他铁腕掌控之下,高效、冷酷,如同精密的杀人机器。他只需偶尔扫过关键节点,确保那批环臂弩机如期交付——那是“萧澄”与云琮之间那根危险又脆弱的纽带。
一个身着王府侍卫服色(实为影羽卫伪装)的身影,穿过弥漫的烟尘与喧嚣,快步登上平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恭敬地托起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盒面素净,未着纹饰。
“原管事,王爷手谕。”侍卫的声音被工坊的轰鸣压得极低,“王爷吩咐,此物务必原封不动,转交‘萧先生’本人。”
荆离的目光落在木盒上,眼神纹丝未动。云琮给萧澄的东西?他心中掠过一丝警惕,但面上依旧沉稳如水。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那微凉的檀木盒,指尖感受到盒内物品的方正坚硬。他并未多问,只沉声道:“知道了。”侍卫任务完成,悄无声息地退下。
荆离拿着木盒,转身步入平台后方专为他辟出的静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他将木盒置于粗糙的木桌上,指腹无意识地划过盒盖边缘。云琮给萧澄的……会是什么?警告?指令?抑或是……某种试探?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属于血煞少主的锐利探究,但很快被压下。萧澄的身份神秘,其与云琮的交易更是讳莫如深。他荆离受命于萧澄,是报救命之恩,亦是蛰伏待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动的,不动。这是他的原则,也是生存之道。
他唤来心腹影鸦。影鸦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将此盒,送往胤都杏林春药铺,亲手交给掌柜,言明务必原封不动转交‘雨儿’姑娘。”荆离的声音低沉清晰,“不得延误,不得窥探。”
“是,少主!”影鸦接过木盒,身影一闪,融入门外蒸腾的铁雾之中。荆离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喧嚣的工坊,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沉静无波的寒潭。
杏林春药铺后院,古井深处。
熔岩灯温暖奇异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空间。轻黛刚将一批分拣好的药粉封装好,便听到井口传来李掌柜压低的声音:“雨儿姑娘?有急件!”
轻黛应了一声,迅通过密道上去。片刻后,她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回到了井底,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凝重。
“小姐,工坊那边……荆……原管事派人送来的。说是越王殿下指名给‘萧先生’的,务必原封不动。”她将木盒小心地放在秦佳喻面前的木桌上,特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秦佳喻正对着蒸馏装置图纸凝神思索,闻言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在熔岩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冽。云琮……指名给她?还“原封不动”?她放下炭笔,指尖触到冰凉光滑的檀木盒盖。没有犹豫,她直接按动卡榫。
盒盖无声滑开。
没有信笺,没有只言片语。盒中唯有一幅卷起的素绢。
她将其取出,缓缓展开。
雪白的绢面上,两个墨色淋漓的大字悍然撞入眼帘——
静观。
笔锋如刀,力透绢背!那浓重的墨迹仿佛带着无形的威压和冰冷的警告,瞬间穿透纸背,狠狠刺入秦佳喻的眼中、心底!
空气仿佛凝固了。古井底部的暖意似乎被这冰冷的两个字瞬间驱散。
轻黛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小姐!殿下他……他这是……”
秦佳喻捏着绢轴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层惯常的淡漠瞬间被冰封,紧接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强烈叛逆的火焰猛地窜起!
静观?
观谁?观她萧澄?还是观她秦佳喻?!
他终于不再掩饰了!他知道了!他用这两个字,明晃晃地警告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让她安分守己,让她……乖乖待在他画好的圈子里!
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她想起了宫宴上他那带着玩味的“装得不错”,想起了左肩仍在隐隐作痛的旧伤,想起了这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窥探!
让她“静”?让她乖乖被“观”?
休想!
叛逆的火焰在她心底熊熊燃烧,烧尽了所有的顾虑。她猛地将展开的素绢重新卷起,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那冰冷的、带着命令意味的“静观”二字被重新封存回紫檀木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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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盒盖被她重重合上,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轻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小姐?这……这可是越王殿下的亲笔……”
秦佳喻没有理会。她的目光投向那盏兀自散着温暖奇幻光晕的熔岩灯。暖光映在她眼底,跳跃着,仿佛点燃了反击的火种。
“找个最稳妥的锦盒,”秦佳喻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把这个木盒,”她指了指装着“静观”卷轴的紫檀木盒,“原封不动地放进去。然后,再把这盏灯,也放进去。”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还在缓缓流动着彩色蜡液的熔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