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早就怀疑她了,她不过是自爆马脚,他就真的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了!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羞愧……反而有一种了然与邪恶。
她猛地抬起头,毫不避让地迎上阿六那凌厉的目光!
她的面具下,那双原本还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她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再伪装,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和桀骜,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反问道。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鬼见愁先生!”
冰冷的反问,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车厢内久久回荡。
……
“呵……”
一声极其突兀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轻笑,从阿六的喉间溢出。
紧接着,这轻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漾开,化作了低沉而清晰的笑声。那笑声起初压抑,继而变得疏朗,最后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他缓缓抬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覆盖下半张脸的冰冷面具边缘。在荣安和阿修罗的注视下,他将面具,缓缓摘了下来。
面具滑落。
一张脸,暴露在昏暗摇曳的车里。
他的皮肤许是因为久不见天日的缘故,更加冷白了,如同上好的寒玉,衬得眉眼愈漆黑深邃。
他的轮廓依旧俊厉,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而薄,下颌的线条收束得干净利落,原本那双眼眸如同寒潭碎冰,清澈得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秘密,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越年龄的苍凉与洞悉,此刻,这双眼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光芒——三分玩味,三分探究,还有四分近乎妖异的光,那光芒流转间,竟让这张过分年轻俊美的脸,带上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邪魅与危险!
他微微偏着头,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直勾勾地锁着荣安,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仿佛洞悉一切的调侃。
“有意思……”
他顿了顿,笑容加深,那笑容纯净如少年,眼底的光芒却锐利如妖。
“你……早就猜到,我不是什么杂役了?”
荣安面具下的嘴角狠狠一抽,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猜?还用猜?!
年纪不大,心眼子真多!
他身上那股子沉凝如山岳、锐利如出鞘名剑的气势,那行走坐卧间流露出的、仿佛刻入骨髓的优雅与掌控感,是那些常年被生活压弯了腰、眼神躲闪、气息卑微怯懦的底层杂役能有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深刻的感受便是这等级森严的世道,早已将人的精气神刻在了骨相里。后世那些昂挺胸、眼神睥睨的东国人,在这里,只属于极少数人。
她眼神闪了闪,没有接话。
阿六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那冰冷的面具,指腹摩挲着上面繁复的暗纹,嘴角那抹妖异的笑容渐渐收敛,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薄霜。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荣安身上,那眼神已不复刚才的玩味探究,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宣判般的冷漠。
“身份真假,于我,或许并不重要。”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直,却比之前更加危险。
“念在你搅动风云、引出方腊之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漠然。
“我可以……放你一马。”
呵!
荣安心中刚升起一丝荒谬的侥幸。
阿六的下一句话,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但——”
他微微倾身,那张过分年轻俊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逼近,清澈的眼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如同深渊般的恶意与玩味。
“师父那里……”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耳语般的森然。
“你……自求多福。”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荣安,重新将那冰冷的面具覆回脸上。
刹那间,那个妖异危险的少年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气息沉凝如渊、冰冷莫测的皇城司密探——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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