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真的完了!
还有古蔺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碎片,什么汴京大火、枉死的妻儿、被朝廷当作弃子利用、对朱勔蔡京等权奸的切齿痛恨……这些如同拼图般在她脑中翻腾。
这老家伙……似乎真的背负着血海深仇?而且……他的仇人,似乎不只是金人,更是大宋朝廷本身?!
……
阿六听着古蔺疯狂的控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冰冷地注视着古蔺的歇斯底里,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直到古蔺的咆哮声渐渐变成剧烈的咳嗽,佝偻着腰喘不上气时,阿六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更加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古蔺营造的疯狂氛围,清晰地回荡在医馆里。
“海鰌。”
只有两个字。
清晰,冰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古蔺疯狂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老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急剧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枯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愤怒时抖得更加厉害。
他死死地盯着阿六,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那眼神,仿佛阿六刚刚吐出的不是两个字,而是来自地狱的索命符咒。
荣安同样被这两个字钉在了原地。
海鳅?又是海鳅船?!
阿六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而且是在古蔺疯狂泄之后?
难道……难道这艘神秘失踪、被蔡京追查、被方腊觊觎的船……竟然和古蔺有关?!和金人有关?!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荣安的脑海。
海鳅船……那艘上究竟装着什么?
它的失踪,难道并非意外?而是……金人的手笔?!
古蔺作为大宋作为被皇城司控制利用的棋子,作为可能与金人有隐秘联系的人……他在这艘船的失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传递消息的内鬼?还是……执行者?!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般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繁杂纷乱。
荣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冰冷的恐惧和强烈的不安。
她看着古蔺那惊恐欲绝、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阿六那冰冷深邃、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无数择人而噬的巨鳄。
……
医馆内,小火炉上药汁翻滚的咕嘟声,此刻听起来如同催命的鼓点。
古蔺的喘息声粗重而绝望,他死死地盯着阿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怨毒、哀求、绝望……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靠在冰冷的药柜上,闭上了眼睛,一行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缓缓滑落。
阿六不再看古蔺,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脸色同样苍白的荣安。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荣安对上他的目光,心头猛地一凛。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囚徒,所有秘密和伪装,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阿六的目光,平静,冰冷,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清晰地映出荣安此刻的惊惶、苍白,以及那强作镇定却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疑,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却比任何凌厉的审视都更让荣安心惊肉跳。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加的心跳,都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
她张了张嘴,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疯狂地涌上来。
解释!立刻解释!告诉他我不是金人细作!我不知道什么新月痕!不知道什么蚀心引!我一无所知!我是无辜的!
然而,话到嘴边,却被一股更深的寒意硬生生冻住。
等等!不对!
荣安脑中,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阿六……他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和阿六摊牌自己不是原来的“荣安”了,那么金人细作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