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朝廷总是如此处理。先安抚,再拖延,最后不了了之。派去的官员收受好处,回报说“民情已安”,上奏的折子被有意压下,偶尔有几个正直的官员上书弹劾,反而被调任偏远之地。
“所以最后什么都不会改变,朱勔还是那个朱勔,花石纲还是会继续运送,漆税还是会逼死百姓,直到……”
荣安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直到有人揭竿而起,血流成河。
阿六低头看着泥泞的地面:“荣安,你我都是皇城司的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忠君之事?”
荣安的声音突然提高:“忠君就是眼看着百姓被逼反而无动于衷?忠君就是为那些蛀虫保驾护航?”
她摇了摇头:“我总算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原身会成为多重间谍了。
因为这个国家快完了,从根子里烂透了!
“烂透了!”
阿修罗猛地抓住她的手臂:“阿安!你今日言语太过失常了!”
荣安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失常?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们看不见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方腊能聚众数百,明日就能聚众数万!等到烽火四起之时,你们还以为皇城司这几个人能保住大宋江山吗?”
三人站在雨中,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了雨滴。
阿六定定看着荣安,半晌:“先回汴京。”
……
荣安沉默不语,脑海中却波涛汹涌。
原身为何会成为多重间谍?
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当一个国家的统治已经失去道义,有良知的人自然会寻找别的出路。
回汴京的路很远,又逢暴雨,三人只能先到皇城司在苏州的临时驻地暂且歇息休整。
皇城司的办事察子早已经整理了一些案卷。
荣安接过一卷展开,越看心越冷。
正税之外,还有各种名目的附加税,附加税之外,还有“应急征”,应急征之外,还有官员“劝捐”。
而朱勔的花石纲,更是随意征用民夫,不给分文报酬。
“这些…”
荣安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怒火:“朝廷知道吗?”
阿六反问:“你说呢?奏折如雪片般飞往汴京,却石沉大海。偶尔有御史下来查访,也被地方官员蒙蔽。朱勔每年送往京中的不止是花石,还有无数金银珠宝,打通了所有关节。”
“更有甚者……”
阿六压低声音:“我早就查到朱勔手下已经抓了十几个带头反对漆税的百姓,秘密关押,准备安上个‘谋逆’的罪名处决。这其中就有方腊的兄长。”
荣安猛地抬头:“什么时候处决?”
“三日后,秘密进行。”
阿六又道:“皇城司不该插手地方事务……”
皇城司向来只对皇帝直接负责,主要任务是查办谋逆大案,维护皇权,很少插手地方事务。
“我在查案时,遇到一位老者。他告诉我,去年有京官秘密来访,收集朱勔罪证,但回京后不久就暴病身亡。老者说,那官员临死前托人带出一句话——”
“什么话?”
荣安问。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朱勔不过一爪牙,真正的问题在……”
阿六没继续往下说了。
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题出在皇帝身上。
荣安突然理解了原身的选择。当一个系统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从最高统治者开始烂掉时,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彻底背叛。原主选择了后者,成为了多重间谍,既为皇城司工作,也为其他势力效力,或许是为了自保,或许是为了……寻找一条出路。
三人面面相觑。
皇城司的权力虽大,但直接干预地方事务仍属越权,更何况涉及朱勔这样的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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