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没有擡头,只机械性地接过递到眼前的甜筒。
撕了包装,一口咬下淡绿色的奶油,就是一股浓郁的哈密瓜味。
细细品来,不过是人工合成的香精味。
但是,人就是这样奇怪。
明知不是什麽好东西,偏偏喜欢碰。
旁边的陆珽一边吃,还一边喋喋不休,话语里绕来绕去都是劝她振作起来,甚至还向她保证,如果她真的非苏明释不可,他也不介意继续帮她出谋划策,把苏明释抢过来。
但是,这些话却如一阵风,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许懿一言不发。
吃完了上面的奶油,就咬住脆皮和奶油,香脆的硬壳裹着甜度过剩的奶油在舌根晕开,却好像越吃越苦。
倏然之间,记忆飘回了几年前,她刚去苏家的那个暑假,有段时间,因为天气热,那个人每天都带她去小区外面的便利店买冰淇淋。
她一盒,他一盒。
有时候,他们会在路上边走边吃。有时候,他们也会拿回家,吹着风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拿着木勺刮着吃。
後来,因为她突然急性肠胃炎,他被吓到了,就开始控制她吃冰淇淋或冷冻食品的数量,除了奖励之外,并不准她多吃。
而为了让她心理平衡,他也不吃。
就好像以前暑假外出旅游,陆珏他们几乎每天都去便利店,冰淇淋丶雪糕或甜筒,都会买一遍。但说不准她吃,他也会陪着她不吃。饶是陆珏如何引。诱,他都不为所动。
可是,她和他之间的联系,岂止一个冰淇淋呢?
他们拥有太多回忆。
任意一帧相似的画面,都轻易地幻作鈎子,划破了筋脉和肌理,将记忆绞出了血,一滴接一滴,汇聚成河,在她灵魂深处到处流淌。
然而,她不愿“失血而亡”。
将擦过的纸巾和包装纸一起丢进垃圾桶,许懿头也不回,就向着身後的过山车取票窗口走去。
陆珽吃完了甜筒,正坐在那儿大口喝水。
见状,连忙起身,抓着矿泉水,三两步就追过来。瓶盖一时忘记拧,瓶子里的水洒到他的前襟,他暗骂一句,用力拧上瓶盖。
许懿终于往他身上落了目光,却也没说什麽,只是买票的时候,顺手给他也买了一张。
坐在车厢里,耳畔掠过的风声越来越烈,心脏怦怦直跳,胃酸突然上涌。
等到两人从车厢下来,许懿就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旁边的垃圾桶,又呕又吐。
陆珽吓懵了,足足顿了两秒钟,才忙不叠地奔过来拍抚着她的背:“怎麽回事啊你?以前你坐过山车也没吐啊,这次怎麽吐了,还吐得这麽厉害?”
除了自己的呕吐声,许懿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更别提回复陆珽了。
她的脸色像纸一样煞白,好像要把整个胃都呕出来似的,吐个不停。
而等她终于止住恶心,视野一清晰,就看到一瓶矿泉水被少年握着递过来,原本被封闭的听觉也重新打开,她听见他忐忑问:“怎麽样?好点了吗?实在不行,我就带你去医院。”
许懿接过矿泉水的动作一顿,摇摇头,气息孱弱:“我要回酒店。”
陆珽呆了一下,随即就是惊喜。
这是今天,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许懿喝完了水,陆珽将准备的纸巾立即递上,又径自从她手里拿过水瓶。拧瓶盖的时候,他忍不住感慨:“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采取‘连坐制’了。”
许懿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没有像平时一样和他斗嘴,声音低低的:“你想多了。”
陆珽看不得她这样失落的模样,忍了很久,直到陪同一起进了她住的酒店,进电梯时,他说:“森林里又不止一棵树,这棵树长蛀虫了,还有另一棵啊,你别这样,看这样我也难受。”
许懿怔了瞬,唇角拉扯了下:“你有什麽好难受的?”
陆珽不说话了。
电梯的反光镜里,映照着两个容貌不俗的少年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