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他通知在场的医助。望着温倪膝盖上的切口,他一刀一针缝合,严密、干净且几乎不留痕迹。她还睡着,在麻醉中安静垂落,唇色略显苍白。
盯着温倪的脸看了几秒,终究收回视线。走出手术室前,他低头摘下手套,丢进垃圾桶。那双手已经汗湿。
术后流程交接给护士后,褚知聿摘下口罩,走到手术间的缓冲通道。外面走廊灯光略暗,和手术室里强光直照的环境截然不同。他停了几秒,仿佛在适应这骤然松弛下来的空气。
那一刻,他没能第一时间恢复成那个一贯冷静、果断的褚医生。缓慢地呼了口气,抬手揉了下额角。手心的汗已在摘手套时冷却,贴着皮肤有种钝钝的不舒服。
他站在角落里安静了几秒,直到有护士从休息区路过,说:“褚医生,病人已经推回病房了,也已经通知家属了。”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身去洗手、换衣服,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护士将温倪送回病房,沈川已经在房内等候,她给沈川交代着注意事项:“病人一会就会醒。一周内避免有大的活动,如果病人不舒服可以把小腿稍微垫高15~20cm。术后48小时避免伤口碰水,敷料1~2天换一次。剩下的医生查房的时候会特别交代。”
“谢谢你了护士。”
“对了,如果病人有发热或者伤口疼痛记得找我们。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像是听到有人在说话,温倪闭着眼睛转动了几下干涩的眼球,感受着左腿传来的感觉。
第4章离婚冷静期
“离婚冷静期”并不是法律概念,只是一种形象的说法。民法典规定,婚姻登记机关收到离婚登记申请届满三十日后,当事人方可到婚姻登记机关申请发放离婚证。
等温倪再度睁眼时,已经是在术后观察室了。
身侧是熟悉的病床边缘,吊瓶在视线内轻轻晃动。麻药的后劲让她意识有些模糊,手脚像是失去了方向。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层,膝盖处还带着麻意和轻微钝痛,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就像是溺水的人刚刚挣扎着浮上水面。
沈川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温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没……”温倪用干涩的嗓音回应着。
“既然你醒了,那我先去取药。你自己可以吧?”
沈川刚离开不久,病房门又被推开。温倪侧头,看见褚知聿罩着一件白大褂走进来,头发像是刚吹干,整个人干净利落。
他手里拿着病例板,见她醒了便朝她点了点头,“醒了?”
温倪嗓子依旧干涩:“嗯,刚醒……几点了?”
褚知聿抬手看看手表道:“四点半,你睡了快一个小时。”他走过来,把床头摇高一点,帮她重新垫好枕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她顿了顿,“就左腿有点麻,别的还行。”
“正常,麻药劲还没过。”他走近了些,拉出椅子坐下,“骨折复位挺顺利,没伤到神经和血管。恢复期如果配合得好,不会留下什么功能障碍。放心。”
“谢谢你啊,褚医生。”
还没等他回答,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沈川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水果和一袋药。
“褚医生,你来了?”他在人前总是稳妥和善,这点温倪最清楚,和医生打完招呼便凑过来对温倪说:“药我取了,放在床头,刚才还买了点水果。你现在想吃吗?”
温倪侧头看他一眼,“不了。”
他还想说什么,褚知聿已经起身,动作干脆的将床头卡插回原位,动作干脆,“患者术后第一晚建议静养,让她多休息好好养神。还有,水果先不要吃了。”
“好,知道了。”突然沈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屏幕然后对温倪眼神示意,试图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一点回应。温倪只是眨了下眼然后点头。沈川便扣住手机离开了。
等他走出病房,门被再次合上。病房又只剩他们两个。褚知聿看着床头柜上的那袋橘子,忽然低声说:“你老公对你挺好的。”
温倪可以听出这显然不是问句,而且陈述句,甚至是个感叹句。她的眼睫轻动了一下。
“听护士说,你在手术的时候他问了他们很多术后的护理事项。平常不是所有的丈夫可以做到这么主动细心的,”褚知聿没注意到温倪的黯然,自顾自接着说:“你们结婚多久了?”
她过了两秒抬眼看着他,淡淡回答:“两年。”
“嗯,挺好的。”他点点头,唇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不过不太好看。
温倪没说话,只是轻轻侧了下脸,望向窗外那道映着薄暮的白帘。
其实婚姻已经快步入第三年了。一开始两人婚姻的开始,不如说是一场默契的等价交换。
沈川家里催得紧,父亲做了一场大手术,一贯浪子的他一夜之间突然改性,想借由喜事让老人宽心。温倪在遇到沈川的时候,正处于家庭和学业的双重夹击下,混乱复杂的情绪急需一个情感出口和寄托。两人经人介绍吃了几次饭,见得多了也就顺势在一起了。
沈川是知名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工作稳定,脾气好、为人温和,是标准意义上的“好伴侣”人选。
他会主动做计划,提醒她缴水电费,会在她加班后顺路来接,偶尔也会买点她想要的东西逗她开心。他太完美了,完美到温倪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安稳、体面且在可控的范围内。
婚姻结合也来得顺其自然。新婚的第一年适逢温倪读研的最后一年,那时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像是两个能玩在一起的玩伴。春天去京都赏樱花,夏天去青海游湖,秋天去川西看红叶,冬天去北海道滑雪。
沈川带她看了很多自己意料之外的世界。他也会带着她出席公司的年会,把自己的合作伙伴发展成温倪的潜在客户。不得不说,其实温倪在这一段婚姻里得到的更多。
其实她小时候,对父亲几乎没有深刻的印象。少年时期只有她和姐姐温俪还有母亲三人一起过日子,这样的家庭构成像一个缺角的碗,再小心也常常漏水。
而沈川的父亲却是一个沉稳温厚好父亲,国企退休职工,勤勤恳恳了大半辈子,说话慢条斯理有种老派文人的味道。他会耐心的听温倪讲工作上的事,有时也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她,还会在沈川母亲为难她的时候说几句公道话……这也是她这段婚姻里最温柔的一角。
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越靠近完美的那一刻,就越容易走上相反的时刻。像是两块形状勉强契合的拼图,边缘不够贴合,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只是时间一长,那些微小的不适和拉扯,就慢慢变成了不再试图靠近的距离。
她渐渐察觉,沈川看她的眼神,总像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