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人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轻讽,干笑几声:“我们也是才意识到,您的故事和观点真的非常动人,网络上也有不少观众留言说希望您能回来。其实,有很多观众一直很喜欢您的。”
温倪静静听着对方继续自说自话地铺陈好处,说愿意提高出场费用、提供专属顾问支持,说可以为她量身打造议题段落,说甚至愿意安排她单独的镜头曝光……
等对方说完,她只回了一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回去了。”
那边愣住,“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现在……”温倪看向窗外,“对聚光灯这东西,有点怕了。”想起前段时间全网对她的热议,好像连呼吸都能曲解成错误。
“我可能不适合台前,更擅长在幕后工作吧。”
节目制作统筹沉默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好,温老师,我懂了,我们尊重您的想法,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
温倪挂断电话,把手机轻轻放回桌面,转身去洗咖啡杯。杯子上的污渍顽固地附着着,就像那些议论,虽能一遍遍擦洗,却总在经年累月里留下难以褪去的棕黄色痕迹。
这算是她从业几年来第一次主动回绝掉工作机会,但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拒绝节目的第二天,温倪便关闭了所有社交平台的评论功能。
可现实并不温柔,情场失利,职场也不会轻易得意。某个合作讲座的邀请因为她最近的热搜说需要审慎搁置,原本谈好的出版社也暂缓了她的专业随笔集出版计划,甚至咨询机构的合伙人也委婉地提议她要不试试先休息一段时间。
在短短几天内,她的专业性就轻易被公众舆论重新定义。但她又怎会被轻易打倒,她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步,她主动暂停了大部分的线下新咨询,只留下老客户的回访。与其面对不必要的关注和误解,她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到自己能掌控的地方。她转向线上课程和小型沙龙,不做宣传,只专注内容。
第二步,她重新整理了这些年的工作成果,从过去的咨询个案中挑出有代表性的部分,在获得当事人授权后,做了匿名处理,写成一篇篇不同主题的“心理札记”,发表在公司的公众号上。没有华丽辞藻,只讲实情,讲来访者是如何从崩溃走向一点点重建。
第三步,她联系了一个社区的公益组织,为单亲家庭和离异女性做心理支持讲座。隔几天便会去一间普通的社区教室,那里有一群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在等她。
这天,温倪在社区教室刚讲完一场关于“情绪复原力”的小型科普讲座,正收拾资料准备离开,忽然有人出现在门口挡住去路,轻声唤她的名字。
“温倪?”
她抬头,看到一个熟悉却有些久远的身影——是周湛,比她高两级,研究生时期的师兄。她去到学校那一年,周湛快毕业了。
他笑了笑,语气依然温和,不带丝毫惊讶,“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温倪愣了一秒,“周师兄,好巧。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他回答得轻描淡写,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望着温倪,像是没打算进来,也不急着离开,“刚从休斯顿回来。在那边工作了几年,这几年父母身体抱恙,想着还是先回国吧,离家人还是近些好。”
温倪点点头,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楼道尽头,灯光昏黄,显得他一身深灰有些突兀。
“听说你在门宁格?”
对于任何一个心理学专业相关的学生来说,门宁格是大家心中的“梦中情所”。门宁格诊所(TheMenningeric)
门宁格诊所是一家位于美国德克萨斯州休斯顿的世界顶尖心理治疗与精神病治疗中心,创立于1925年。它以科学严谨的治疗体系、个性化的康复方案以及多学科团队协作而闻名。
是美国顶尖的心理治疗与精神病治疗机构,拥有着高度专业化和多学科协作的心理治疗团队。
“嗯,一开始是icalPsychologist
icalPsychologist(临床心理学家)提供心理评估、个体治疗、团体治疗等服务。通常拥有心理学博士学位(PhD或PsyD)。
,后面主要做CBT
itiveBehavioralTherapy认知行为疗法,是一种结构化、短期、以目标为导向的心理治疗方法,旨在帮助来访者识别和改变不合理或负面的认知模式(想法)和行为反应。
了,主要负责家庭的定期心理治疗。刚开始那几年做CP的时候,病人多,太累了,但好在积累了不少经验。”他语气平稳,在谈自己在国外的那段履历,“不过,今年回来了,在东三环那边开了个小型心理治疗机构,前几天营业执照刚下来,现在还在前期准备和试营业阶段。”
“是‘重构’吗?”温倪最近有在同行的朋友圈刷到这个新开的心理诊所,没想到是周湛开的。
“是,你都看到了!我找了几个国内的同行帮忙宣传了一下,看来宣传很到位。”
“那恭喜你啊,师兄。回国的第一步走得很稳。”
周湛笑了笑,“稳不稳还早,不过最近还在招兵买马中。对了,温倪。现在你在哪家工作?”
温倪掏出了包里面随身装着的名片,周湛接过,看了看公司的名字又继续问:“你们机构还接社区项目吗?据我所知,这种没有什么效益的,除了可以写进公司年度汇报的‘社会贡献’中。”
“偶尔在做。我本职不是做这个,最近时间比较自由,就来帮个忙。”
“哦,这样啊。我就说你的能力不止于此的。”他语气平静,但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像能一下看穿她的心思。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便顺势一起走出社区楼。夏末的傍晚风带着一丝潮意,温倪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次相遇。
她认识周湛,就是在一次类似的社区公益活动上。那年她还在表演系读大三,专业课越学越差,像是突然失去阅读能力一般台词都无法记住,表演时也眼神空洞毫无信念感。
对未来的迷茫和现实的落差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无声的挣扎,那种看不见、抓不到的困惑像潮水一样漫过日常,拽着她往下沉。
她一开始并没想认真听讲座。只是为了课外学分的要求,跟毛茂茂坐在社区小礼堂的最后一排,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签到时间结束。
当时周湛的讲座主题是《自我状态与内在驱动力》。只是从一个问题开始:“你有多久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继续?”
那一瞬间,便吸引温倪抬起了头。
接着,他讲起“自我状态”这个概念,谈到人如何在不同情境下切换“功能自我”“顺从自我”与“压抑自我”,谈到长期处在冲突状态下的人,常常丧失感知与行动的一致性。
他用一个演员的例子解释:“当你表演一个悲伤的角色,你的身体知道在哭,但你的大脑如果并不相信正在发生的痛苦,那你所有的表达就会卡在某个中间地带,既不能彻底投入,也无法抽离。”
那是她第一次听人把她的混乱说得这么具体,好像那些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模糊的、不敢承认的失败与疲惫,被剖析成了可以被讨论的东西。
她从那次讲座开始,记住了“周湛”这个名字。
第34章循着气味而来的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