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
没有多馀的话,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只有这三个字,像一个最终的确认,一个押上了所有的丶颤抖的承诺。
付时允死死盯着那两个字,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响起巨大的嗡鸣声。他猛地擡起头,看向前排。
向俞景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仿佛刚才递出纸条的不是他。但付时允清晰地看到,他那只放在桌下的丶紧握成拳的手,正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连带着他整个单薄的肩膀,都在细微地丶无法抑制地发着抖。
他在害怕。怕到了极致。
但他还是把最终的确认,递了出来。
付时允感觉自己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一股混杂着巨大心痛丶无法言喻的怜惜和破釜沉舟般决心的热流,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紧紧攥住了那张纸条,仿佛要将它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下头,在那张纸条空白的背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写下三个同样沉重无比的字:
「等着我。」
然後,他趁着前排一个同学起身交作业造成的短暂混乱,飞快地将纸条塞回了向俞景半开着的文具盒里。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前排那个一直紧绷的身影,在文具盒被触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下,随即,那细微的颤抖,似乎奇迹般地……平息了一点点。
放学铃声,终于在付时允几乎要被内心焦灼的火焰烧成灰烬时,尖锐地撕裂了教室的宁静。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向俞景像一尊被解除了定身咒的雕像,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他依旧没有擡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抱着那个旧书包,像一道蓝色的丶仓惶的影子,第一个冲出了教室的後门,瞬间消失在走廊涌动的人潮里。
付时允没有立刻去追。他强迫自己坐在座位上,听着教室里嘈杂的收拾声丶告别声,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麽漫长。
孙皓一边往书包里塞着东西,一边咋呼:“允哥,走啊!一起去新开的那家电玩城看看?”
王净和纪清淮还在讨论着最後一道题。
孙岁岁和许愿手挽着手,商量着周末去哪家书店。
江兆停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这些鲜活的声音,此刻听在付时允耳中,都变得无比遥远,像是从另一个平行世界传来。
他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站起身。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他背起书包,最後看了一眼那个空着的丶靠窗的座位,然後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教室。
他没有走向校门,而是拐向了与陈律师约定的碰面地点——学校後门那条相对僻静的小街。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像泼洒开的丶稀释了的血。付时允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感觉自己像是正一步一步,走向一个未知的丶可能吞噬一切的战场。
他擡起手,看了一眼手表。
五点二十分。
还有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凌乱的校服领口。
然後,他擡起头,目光投向街道尽头那个约定的路口,眼神里最後一丝犹豫和彷徨被彻底剥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丶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