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碎青扭头看金时玉的碗,碗底仅躺着一片青菜,是金时玉金晚唯一动过的菜。
“不疼,”金碎青胡乱擦眼泪,示意卉红继续吃饭,“哥哥不吃,我吃。”
将人逼急了,总得有发泄的方式,金碎青想,现在不忍小痛,将来于她,是人头落地。
况且,她不吃亏,挠了几道血印儿。
她忽略隐隐作痛的小臂,一口吞掉卉红送来的小芋圆,伸出手给她看,委屈道:“哥哥,破了,要上药。”
冷冷清清,卉红脊背发寒。
面前的屋子,就是曾经顾涵江上吊的屋子。昏黄光影打在窗户上。
好久,卉红才鼓起勇气去敲房门:“时玉少爷?时玉少爷,我是卉红,您睡了吗?”
投在窗棂上的影子微晃,稍後,破旧脱漆的木门被打开,金时玉披着薄衫,头发用一根泛着暗红光泽的木簪随意簪起,他立在门前:“怎麽了?”
卉红端着药与面:“晚饭见您没怎麽吃,手又受了伤,来给您送些东西。”
金时玉没说什麽,侧开身体,让卉红进屋。
屋内布置也十分简陋,仅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桌面上一盏灯,灯下是摊开的书册和图纸。
放人进来後,金时玉回到桌前,继续看书。
卉红嗅到了微弱的血腥气。
她不敢做声,将盛着鸡腿的面和金疮药放在桌角,馀光扫过金时玉手背,见他已将伤口包了起来,悄然退出房间。
待金时玉看完书,才扭过头看桌角。
他略过已经凉透的面条,取过小玉瓶,捏在手中把玩。
白玉瓶珍贵,盛放上等药,不会是卉红的东西,只会是他那个任性至极的妹妹差使人送来的。
此时无人,金时玉不再隐藏,他眼神阴鸷,拆开包裹严实的手。
原本零星的挠痕,被他用木棍划开,皮肤翻开,露出鲜红的肉。
这是金时玉的发泄情绪方式,开端是妹妹砸在额头上,令他头破血流的机械蝉。
母亲早亡,无人教导,他无师自通,用这种极尽严苛的方式,去加深恨意。
妹妹幼小脆弱,身上缠着他的血海深仇,似乎一合手,掐死金碎青,就能结束这些折磨。
可他需要忍,因为母亲说过,不该怨妹妹。
顾涵江捧着他的脸,昏暗灯光下,她眸子里折射出的光亮得灼眼,比见到金贵忠还亮。
她温柔地对他说:“时玉,不要恨妹妹,要恨金贵忠,是他害了我们!是金家害了我们!”
“时玉,娘亲要你记得,活下去!为了恨,也要活下去!”
善良的娘亲给他指明了恨,只要他活着。
金时玉活着恨金贵忠,恨金家。
可金碎青姓金,他也是。
他不能恨妹妹。
所以,妹妹带来的痛,又成了他唯一的消解,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讨厌金碎青。
金时玉打开玉瓶,将药撒在伤口上,如火烧一般的剧痛令他生出一身冷汗,又痛又爽。单薄的衣料吸收汗水,黏在身上。
他端着那碗鸡腿面,到窗前倒掉,明日会有狗将其啃食殆尽。
总之,他不会吃。
吹了一会风,待汗吹干後,金时玉关上窗,不一会,屋内灯也熄灭了。
卉红快步回到金碎青房间,小郡主窝在被子里,听到响动,撅着屁股钻出被子,睁大双眼看她。
卉红颔首:“都送到了,就是……”
金碎青抱着被子,等卉红回话。
“就是,小少爷没有吃那碗面,全倒掉了。”
全倒掉了?
金碎青皱起眉头,思量片刻,又钻回被子,伸出小手,示意卉红熄灯。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剩下的,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