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是溜出宫了,回来太晚,怕挨他的骂。
她那麽爱她的孩子们,怎麽舍得死?
他们没有和离,他们还是夫妻,她便是死了,也是他殷昭的鬼。
她那麽要强,那麽倔强,怎麽会遂了他的意?
到了她的寝殿前,殷昭忽然顿足在门外。
他知道,他一生最惧怕的事,真的发生了。
偌大的寝殿里,没有一丝生气。
他的南啓嘉,就伏在靠窗的书案上,没有了丝毫温度。
案上的长靴,是什麽时候做好的?
她明明最讨厌这些细致活儿。
她将金铃也留下了。
她在他心底游荡了二十馀年,最终什麽都没有带走。
槐花不知事,零落在她身旁。
残损的花瓣点缀在她乌发间。
痛啊。
锥心的痛。
刺骨的痛。
殷昭见过太多的血,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恐惧鲜血。
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静静地伏在血泊中,血液已经凝结,沾在案几上,沾在她苍白的侧脸上。
南啓嘉,她真的死了?
他伸出手,很想去抚摸她的头。
可那只大掌悬在半空中,就在离她後脑不过一寸的距离,停了好久,好久。
他的手掌还是没能落到她头上去。
他终究,太过于怯懦。
南啓嘉的身体,一定是一种让他毕生难忘的冰冷彻骨吧?
殷昭看向那双做工粗劣的长靴,心脏里的经脉牵扯着他残损的意识。
疼痛难忍,万箭穿心。
没说一句话,亦没落一滴泪。
殷昭黯然转身,离开了这个他记忆里最恐怖的地方。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很慢。
殿外是漫天纷飞的落英。
那个曾在花雨下放声大笑的姑娘,此时正冰凉地沉睡在他身後那间屋子里。
而他,整整爱了她一生。
她的一生。
殷昭擡头看着纯白的槐花残朵,心脏骤然一恸。
一大口鲜血从他喉腔中喷涌而出,血珠与残瓣一起翩飞乱舞,最後降落在他脚下的花泥和尘土中。
他仰面倒下。
依稀看见最後一次见她时,她在光晕下的轮廓。
似乎有个声音萦绕耳畔。
昭哥哥。
昭哥哥?
一如南府当年。
而他还能穿一身玄衣,在花树下,教她行礼,教她读诗。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