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为她向袁氏译过来。
从前在徐州,孟章洲亦时常叫孟榆到书房挑书,因而袁氏闻言,并未多想,只温笑道:“去吧!上两个月洲哥儿才买了几箱子书回来,当时还念叨着三姑娘呢。”
孟榆压着雀跃的心忙起身行礼,退出去。
枕花斋离孟章洲的书房相隔了两条长廊,拐过最後一条长廊,走过郁郁芊芊的小道,便到了孟章洲的书房。
书房庭前种着一丛芭蕉,芭蕉叶宽厚肥硕,半爿在日光下,半爿在阴影里,台矶旁还种着两丛竹子,筜篁冷翠笔直,昂首屹立如雪松。
书童阿溶正在打扫门前的竹叶,他从前跟在孟章洲身边,自然也知道孟榆和他家主子的关系不错,况前儿孟章洲才将孟榆不日将会拿取书之事向他提了一嘴,是以孟榆此番过来,他也没拦着,反兴致勃勃地想进去向她介绍新买的书哪些新奇有趣,哪些古板无聊。
为免惹人怀疑,孟榆自然由得他去,并仔细选了一本载记丶两本传记和两本时令。
谁知刚翻开其中一本传记,门外便隐隐响起两道人声,孟榆知道定是孟章洲和江煊礼过来了。
怀茵听见声音,怕孟榆看得太入迷,忙擡手戳了戳她的手臂,孟榆回头瞧她。
怀茵当即明白过来,也随意抽出一本书假装来看。
跟在孟榆身边这麽多年,她也有幸识字,书中的知识浩如烟海,令人瞠目结舌。
果然男子所求皆是好的,她也因此理解孟榆几许,相比家国,相比天下,後宅女人的争风吃醋实是过于无聊,她不希望孟榆被拘于这样的天地里,一生都郁郁寡欢。
如意门扉被轻轻推开,一缕光线破开云层漏进屋内,来人惊愕地“呀”了一声,语调微扬:“三妹妹,你怎麽来了?”
孟榆闻声,故意顿了下,才擡头朝来人扬了扬手里的书,将书放到旁边,打起手势:“大哥哥不是说你这里的书随我取麽?这不,我今儿得闲,亲自来取了。”
打着手语间,她的馀光不经意瞥了眼孟章洲身後的人,果然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孟章洲丝毫未觉两人面上的变化,只是走到孟榆跟前,敲了下她的脑门,一脸宠溺:“你爱什麽书哥哥还不晓得麽?遣个人过来知会一声,我全让人给你搬过去都行,何必特意跑一趟?”
孟榆捂着被敲疼的脑门瞪他一眼,佯装恼了:“说过多少次了,大哥哥要改掉这种敲人脑门的习惯。我挑好书了,先走了。”
言罢,孟榆也没等他说话,搂着那几本书,擡脚走了。
出了书房,怀茵追上来,急急地道:“姑娘,你不是说要探探江公子的口风麽?我们就这般走了?”
孟榆笑了下,擡手:“别急,他会追来的。”
怀茵正疑惑她为何能如此肯定时,结果拐过抄手游廊後,身後当真传来江煊礼着急忙慌的叫喊:“孟姑娘请等一下。”
孟榆止住脚,回头见到意料之中的人,却仍故作疑惑。
来人满头大汗,停下来时还轻轻地喘着气,显然是紧赶着跑过来的。
江煊礼朝她伸出手,爬满茧子的掌心中是两个铜板:“姑娘前几日来在下的菜摊上买了丝瓜和茄子,在下还欠了姑娘两文钱,这是还姑娘的。”
他身上披着半爿日光半爿阴影,清俊的面容满溢倔强,孟榆低头觑了眼他的掌心,没接过,只擡手:“公子有没有细想过,我为何要换了装扮,特意到你的摊子上买菜?”
怀茵照着她的原话译过去。
她这话来得突然,江煊礼一时没料到,呆怔在原地。
见他没说话,眸光中漫着愕然,孟榆继续道:“我且问一句唐突的话,公子可愿……娶我?”
转折来得太快,怀茵没想到孟榆会这般直白地问出来,虽说她的手势没停过,可她却惊得停顿了片刻,才堪堪翻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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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那话音未歇,千里镜被狠狠砸在地面,摔得粉碎。
六月艳阳,碧空瓦蓝,高台之上迎面刮来的风明明闷热难耐,可那缕风却似从遥远的寒冬中吹来,冷得楮泽打了个颤。
擎着千里镜,为陆修沂翻译的将士同样惊得愣了愣,下意识放下千里镜,扭过头来望了他一眼。
哪知陆修沂看到他将千里镜放下,立刻暴怒起来:“谁让你放下来,继续盯着,继续说。”
将士吓了一跳,再没敢耽搁,忙擎起手中的望远镜,紧紧地盯着远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