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把颤着身子丶白了脸的沈姨娘扶到桌旁坐下,宽慰:“想来不过是巧合,姨娘暂且别担心。”
天光从窗牗中探进来,沈姨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她擡头,满溢泪光,握紧她的手:“可明儿的宴席该怎麽办?”
孟榆冷静下来後,大脑已经快速作出反应,她淡笑着抽回手,只打了一个手势:“您放心。”
不管陆修沂此番目的是为笼络朝中重臣,还是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特意为她设的一场鸿门宴,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她明日都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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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朝晖在檐角晕染着漂亮的颜色,长廊下,裙裾划过墙角,怀茵匆匆绕到正厅,垂首忐忑地回:“回老夫人,老爷,夫人,不好了,三姑娘早起时,发现脸上长满了红疹,迟迟未消。”
孟老夫人神色微变,正色道:“怎麽回事?请大夫了麽?”
怀茵没敢擡头,只回:“请了,大夫只说三姑娘昨儿睡不好,肝火旺,得好好地歇两日才行。”
孟砚清听到丫鬟来传话,气得一甩袖,直骂孟榆不中用,不过赴个宴,竟慌得连觉都睡不好,临近出门才出岔子。
袁氏等人倒没任何感觉,反正在她们看来,孟榆去与不去皆不会造成什麽影响,因她们料定陆修沂根本瞧不上一个哑巴。
孟老夫人朝孟砚清道:“若三姑娘身上长也就罢了,偏是脸上,若让她跟着去,白丢了我们孟家的脸,就让她好好地在家里歇着,你到了将军府,只管如实向小侯爷禀报便是,此非人力所为,想来他也不能如何。”
孟砚清蹙眉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听到孟老夫人的话,怀茵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出了正厅,她小跑着回到青梨院,将这好消息告知孟榆和沈姨娘。
两人皆松了口气。
可一见孟榆满脸的红疹子,沈姨娘复又忧心起来:“榆儿你这脸,真的没事麽?”
为了今儿的事,孟榆特意熬到半夜才歇下,现下黑眼圈还大喇喇地横在眼皮下,她打了个哈欠,莞尔:“姨娘放心,我真的没事,这两天饮食清淡些,後日便好了。”
脸上的红疹是她涂了白芷的缘故,缓两日自然便消褪了。
沈姨娘闻言,忙出去吩咐知眠将这几日的饭菜都做得清淡些,说完她还觉得不放心,便穿上衣亲自下厨做今儿的午饭。
马车穿行在宽敞的街道上,外面喧嚣,里头却是一片阒寂。孟砚清和袁氏端坐主位,孟霜和孟洇分坐两边。
马车里的四人心思各异。
孟砚清忖度着措辞,想着该如何向陆修沂解释孟榆未到,他才不会太过生气;袁氏忧心自己苦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当真会被陆修沂一朝看中。
孟霜打听到纪氏去了将军府帮忙接待衆人,想着秦慕岁应当也会同她一块前往,心里正盘算该如何给他留个好印象。关于陆修沂有可能会看上她一事,不知为何,她反而不觉担忧。
孟洇更不消说,她满心以为陆修沂此番送出请帖,必是打听到他当日所救的姑娘正是孟府的千金,故而费尽心思设了一场宴,只为光明正大地同她认识。
将军府中早有人出来迎接,管家将孟砚清引到正厅,应从心将夫人小姐们引往後宅。
纪氏得知今儿孟霜亦会来,早便同庄妈妈在庭中等候。
衆人见了面,寒暄一番,方往宴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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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当日荷花宴上的事,纪氏仍满是愧怍,拉着孟霜的手,宽慰道:“那日阿颂当衆给你没脸,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秦慕岁原名秦颂,乃入朝为官後才改的名。
孟霜微微扬唇,嗓音温柔低缓,似轻风拂面:“我记性差了些,当日世子说了什麽,我早忘了。”
见她竟这般懂事明理,纪氏反愈发愧疚,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下:“你放心,我看中的儿媳唯你一人,那宁穗整日舞刀弄枪,不及你半分温婉娴静。”
孟霜垂首,面上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黯淡:“可若论家世,我远远不及宁姑娘。”
“你看我像是只看家世的人麽?纵是家世低些又如何?”纪氏微微皱眉,拉起旁边袁氏的手朝她道,“你瞧你母亲,即便出身商户,她的行事作风丶言行举止,不知比那朱门绣户的夫人要好上几倍,况教你这麽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儿。”
孟霜被她说得低下眉,为自己方才那话感到羞愧。
袁氏见状,立刻笑道:“夫人如此谬赞,妾身担当不起。”
“你担得起,”纪氏扬唇,愈瞧孟霜便愈发满意,“回去後我和他父亲说说,若他同意,也不必问阿颂了,回头我们就择个日子上门提亲。”
忽闻此言,袁氏和孟霜皆心下大喜,然面上仍旧不露分毫。
另一边,孟砚清同陆修沂解释完孟榆没到的原因後,已经低着着做好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
岂知陆修沂听了,只是轻笑一声,低哑的嗓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无妨。来日方长,我们总有再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