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一纸看完。
他撑在眼眶里的泪仿佛决堤的洪水般陡然冲破闸口,猛地喷涌而出。
纵是将死,他的阿娘亦从未提过半个字的委屈,字字都饱含着对他的关心,句句都裹挟着对他的期翼。
他的阿娘,真的不在了。
***
朔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倚在榻上的人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即便无声,陆修沂也好似感受到了般,擡头往她那边望了眼,便连忙起身取了置在她手边的氅衣给她盖上,抱怨道:“难怪怀茵总是说你,氅衣就在边上,见冷了也不拿来盖上,又不肯关窗,只由得寒风这般吹。”
孟榆拢住氅衣,又放下手里的书,一面往窗外看了眼,一面朝他打起手势:“我没事。”
正擡着手,怀茵顶着红通通的脸出现在门口,喘着气儿扬声笑喊:“姑娘,姑爷,大,大公子中榜了,大公子中榜了。”
因着天儿冷,昨儿又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东郊的一处庄子上的梅花全开了,陆修沂便带她过来赏雪赏梅,偏今儿是放榜的日子,孟榆记挂着孟章洲,也来不及等人报信儿,便让怀茵差两个人到城中去瞧瞧,这会子果然回来了。
孟榆忙放下书,迎上去:“大公子中榜了,那四姑爷呢?”
“四姑爷也中了,还是前几名呢。”
怀茵小跑着进来,带了一身雪气,在碳盆边上烤火。
陆修沂眉梢微挑,双手搭在孟榆肩上,把她往後带了带,冷哼一声:“他中不中有什麽关系?榆儿如此关心他作甚?”
他精神病又发作了。
关于江煊礼的事儿,她每每多问两句,他就醋意大发,不是冷言嘲讽,便是扬眉甩手。
孟榆无声地叹了口气,擡手解释:“他到底是四妹妹的夫君,他若能中榜,往後四妹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她神色缓和,无奈中又含了几分柔软,陆修沂紧蹙的眉心渐松,却仍旧抿着唇,又替她将身上的氅衣拢了拢。
“将军,夫人,炉子架好了。”
恰在此时,婢女来报,缓和了气氛,孟榆主动牵起他的手,偏头朝他笑着指了指炉子那边。
五指交叉,温暖的掌心相触,陆修沂此时哪里还有什麽气?只觉满腔都似浸了蜜般,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只呆呆地让她拉着走。
婢女们在三楼靠近窗台的地方摆好了炉子,备了牛肉丶羊肉丶五花肉丶蔬菜以及各种串串,从窗台往下望,似血的梅花连绵一片,给茫茫雪天徒添了几分亮色。
庄子里没有地龙,陆修沂怕她冷,便让人提前在屋里燃了四五个碳盆,孟榆一进来,便觉浑身都暖烘烘的,一身雪气也瞬间消失殆尽,不一会儿,她便热得连氅衣都脱了。
陆修沂给她腾了个赏雪最好的位子,自己则坐到她对面,并殷勤地开始夹肉上架。
对于烤肉,陆修沂是一把好手,滋滋声儿响在耳侧,肉香旋即散发,孟榆馋得连赏雪的心情都没了,只盯着架子上那烤得焦香四溢的肉直流口水。
她全程没动过一指头,陆修沂便把肉送到她嘴边。
***
晚间的时候,孟家来了信儿,道是孟章洲和江煊礼都中榜了,明儿在家摆了席,请孟榆和陆修沂回去吃个午饭。
自江母一事後,孟榆已有一个多月没回去看沈姨娘了,这会子自然应下。
次日。
两人在庄子上用完早饭,又下了一早的棋,将搂午饭时辰,方坐上马车回了孟家。
刚进门,席面已经摆好了,衆人也都依次坐下,就等他们两人,可孟榆看了一圈儿,也没见沈姨娘。
“姨娘呢?”陆修沂环视一番,率先开口。
孟砚清忙笑道:“已经派人接她了,这会子也该到了。”
正说着,门外一声高呼倏然响起:“姨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