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怀好意,她还记得阿妍说他迷得崔阿婉三魂五道,为了他和阿莲割袍断义,如今非要凑到她面前,大路这麽宽,非往这个不起眼的巷口做什麽。
“娘子不妨先坐某得马车回家。”戏玉绍笑眯眯开口,并没有因为随知许不搭理他而放弃。
“戏郎君。”随知许突然望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随娘子有何贵干?”戏玉绍侧身弯腰听她讲话。
“装久了,连你祖宗姓什麽都不知道,勾引阿婉不久跑来我这当端方君子,真以为自己天上神君转世谁见谁爱,滚一边去。”随知许擡腿一脚把他踹出去。
“阴沟里的耗子精,灰不溜秋的玩意儿专躲湿暗旮旯钻。”她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撞在马车上的戏玉绍。
马儿嘶鸣,摇晃的马车咿呀作响。
“我这一脚你合该养三个月的腿,安心待在你的宣平郡王府吧。”说完随知许转身离开,丝毫不顾及戏玉绍。
她早该能猜到,而不是等到证据全都铺开在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是陆蔻,和肮脏的王府千丝万缕。
她给自己找了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她不是陆蔻,第一次骗自己时间不对,第二次骗自己武功不对,一边哄骗范令璋,一边也哄骗自己。
为司马显的行为找理由,为和邈的言辞找理由,殊不知自己越是这般,越是明显。
漏洞百出的理由说出来让人贻笑大方,她会是司马显的下属才会让他熟悉,范令璋自己心性不坚定才会认错阿灵,和邈因为月龄才会对她冷嘲热讽。
自以为透彻,实则是最井底之蛙的“人”。
不肯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阿灵,非要完整的证据扎疼她的眼,字字珠玑方可罢休。
愚昧至极。
她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
长安七月的雨来得急,天边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狂风扬起街道上摊贩的招子,下一瞬风夹杂着雨迎面扑来,街道上行人匆匆奔走,寻找避雨之处。
各种杂乱的声音,脚步声丶呼喊声丶风声丶雨声丶雷声……
随知许懵懵懂懂间被街摊的婶子拽走,婶子高喊的嗓门冲碎了耳边交织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畔。
“谁家女郎雨地里瞎晃荡?赶明儿头疼脑热躺席上,看你阿娘拿笤帚疙瘩抽你不!瞧着也是及笄的娘子了,还不知冷热,真当自个儿是西市卖的瓷娃娃?快跟婶子回坊里,竈上刚煨的姜汤,便宜你了。”
街坊婶子叉腰冲随知许噼里啪啦一顿骂後,拽起她的袖子就往里头走,“瞧瞧鬓角都湿得贴脸了,头上金钗子也歪歪扭扭,不知道以为你从水里捞出来的呢。”
“我……”随知许刚要开口,手里被塞了一碗姜汤,味道辛辣,她忍不住皱眉。
“我不用喝,我不会生病的。”
淋到一些雨而已,习武之人不会因此受了风寒。
“叫你喝你就喝,哪里来那麽多废话,才多大就不听长辈说话了。”
又是一声吼,随知许瞄了一眼她手上的菜刀,默默喝下一碗姜汤。
其实她已经十八了,但她没说。
“瞧你衣服料子不错,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郎,身边怎麽连个丫鬟侍女都没有,怪磕碜的。”
“我吗?”
“屋里头就你一个,不说你还能有谁?”婶子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小娘子不会是个傻的吧。
眼神过于明显,随知许敛了敛末端浸水的披帛,看向窗外,“雨什麽时候能停?”
“夏天的雨不就那样,来的急去的也急,估摸有一会就不下了。”婶子端起面盆到桌上和面,手上技艺熟练轻巧。
“婶子是买胡饼的吗?”
“啥都卖点,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婶子手上动作不停,抽空跟她回话。
“没有别人吗?”
“有个儿子刚随楚将军回来,多少年了,刚回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那叫一个黑啊,真不好意思认他,丢死人了。还有个丫头,刚嫁出去,托她弟弟的福,嫁的还是个读书人呢。”
说着婶子脸上笑容收不住,乐呵呵的直笑。
是了,楚非玄攻山的名号便是率军回长安路过,找回赈灾银,圣上为此特意褒奖他,过一阵子楚非玄说不定就升官了。
她嫁算商户,家中娘子嫁给文人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你呢?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娘子都是早早订婚,留好陪嫁再嫁人,瞧你模样不错,说说你订的那家郎君,说不定我还听说过呢。”
随知许闻言闭上眼,手掌撑在椅子边上,五指缓慢收拢,“我不太一样,没有订亲。”
“你咋没有订亲呢?挑花眼了?娘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是该好好挑挑。”她自顾自的说,手上的面团被她搓成条又切开。
“楚家的郎君,就是尚公主的那位家,他们二郎是个好郎君,还帮过我们街坊的人呢。裴家的郎君也不错,听说是大家族呢,五姓的那更不用说了,是我听都不该听的人。”
“不过东市听说有一家贪污被抓走了,还是贪得赈灾银,真是不知道干什麽吃的,活该他们下狱。”
切下的团团被她搓圆压扁成碗状,放上馅料。
随知许颦眉起身,“住口,案件尚未查清,你岂能一锤敲定。”
她气势骇人,做胡饼的婶子一下子没了喊她的嗓门,道,“我就是说说,你着什麽急,要不是一家人都下狱了,我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的人呢。”
随知许:“他们便是你口中赞扬的裴家。”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婶子我也受他们所骗,你这丫头忒吓人,好端端站在街上淋雨不说,现在还替他们辩驳,你该不会是真是裴家溜出来的吧。”街坊婶子越想越可能,私藏逃犯什麽罪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