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纳布尔进院,探上高治臻的脉搏,须臾对着风檀道:“他,中毒,死了。”
与此同时,大批持刀侍卫从院外涌来,领头的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微生弦。
大红色云锦曳撒上用金线织出的飞鱼纹在日辉中若隐若现,微生弦手掌扣在绣春刀上,看了一眼已无生息的高治臻,又擡眼看向风檀,道:“风大人,有人密告你目无国法,滥用私刑,瞧着是了?”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景王料到风檀沉得住气,不会对着御史台出手,这只是他用来诓骗高治臻的说辞。他想要的,是让风檀背上这个出手的罪名。
他要的是诬陷风檀。
微生弦看着气度仍旧冷沉的风檀,哂笑阴刻如毒蛇,“风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鱼汝囍当即挡在了风檀跟前,手中长鞭对准微生弦,“风檀是当朝三品大员,无诏岂能带走?!”
微生弦毫无惧色地看着她,扯唇笑道:“放心,风大人金枝玉叶,锦衣卫岂敢对她用刑,只会好吃好喝得伺候着。”
风檀握住鱼汝囍蓄势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偏头睨着微生弦,道:“他不敢对我用刑。诏狱而已,我之前去得,现在也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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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娥那日自风檀府邸被程瑞徽带到了刑部浮屠狱,她犯得是大罪,于是被关押在了第九层。
时值春末,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寒凉。柳娥蜷缩在柴草铺成的团子上,紧紧闭着眼睛。
忽而牢头脚步声响起,夹杂他对着什麽人说话的声音,“我这是破了例让你进来的,你有什麽话快些说,切记不许伤害犯人,她是死是活,自有法令决断。”
牢头掂量了掂量老妇方才递来的荷包,咧嘴一笑,道:“去吧去吧。”
老妇银子给得够多,又打通了关系,容她探狱一遭也无妨。
老妇走到柳娥牢前,唤了她声,“小娥。”
柳娥有些怔然,道:“。。。。。。婆母。”
在李家三年,她受尽了凌|辱与虐待。在举刀杀李挺那刻,若说有什麽让柳娥有过犹豫的,便是这位从始至终都对她至好的婆母。
柳娥未语泪先流,“对不起。”
“对不起,但你不後悔,”老妇蹲下身,与柳娥隔着铁栏平视,“要说对不起。。。。。。。他打了你三年,我夜里听着你的哭声,却只能装聋作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生下了这麽个孽障。”
老妇说话间潸然泪下,她生下的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的父亲,生性暴力。柳娥受了三年打,她更是受了快二十个三年的打。
柳娥瞳中隐隐震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婆母。。。。。。你。。。。。。你不怨我麽?”
老妇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泪痕,她摇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这是我写的证词,把他常年施暴的事儿都写清了,还找了左右邻里画押,她们都愿意丶愿意的。”
柳娥接过证词,纸面上好似还带着老妇的温度。
她唇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她的亲娘视她若敝屣,而婆母却愿救她出牢笼。
老妇道:“我不识字,这是风大人一笔一笔教我的,但我字写得还是丑,不过她说写得不好没关系,能救你就行。”
柳娥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落下湿了脸颊,“可是婆母,你不怕。。。。。。”
知道她要说什麽,老妇隔着铁栅栏拍了拍柳娥的手,道:“我虽老了,这点骨气还有,况且老头子没了儿子,顾不到打我。。。。。。”
牢外甬道中又响起脚步声,程瑞徽走进来,看着潸然泪下的婆媳两人,默了一瞬,对着老妇行了个礼,道:“夫人义薄云天,多谢相助。”
老妇连忙摆手,道:“老身可当不得程大人的礼。”
柳娥将手中证词递给程瑞徽,先道了声谢,又好奇道:“程大人,你们准备怎麽做?”
程瑞徽身影笔直,像一棵不动如山的松树,“以供词为噱头,将宫中女官与诰命贵妇视为第一线,士林官员为第二线,民间百姓视为第三线,多线联结,往律法不公处施压。”
其间如何操控柳娥不懂,但是她看着程瑞徽这个人,心中便有种莫名的安定感,道:“若有吩咐,但凭驱使。”
柳娥是个聪明人,她不确定自己利用了风檀,风檀会不会遭到来自反对者的反扑,脸上尽是隐忍与动情,问:“程大人,风大人还好麽?”
程瑞徽眉间冷淡,柳娥无法从中窥出任何情绪来。
“帝京舆论四起的七日间,她都在诏狱。”程瑞徽擡腿转身,声音里有种对于同盟者的笃定信任,“再难捱,她都不会让自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