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说:“我是谁。”
紧握着阳台栏杆。
“这是哪里?”
栏杆变形。
“我要去哪……”
莉奈受不了了。
又开始伤心,凌迟一般的痛。她再也受不了了,好讨厌自己,好讨厌自己伤害了他。明明他们都一样无处可归,为什麽她不能再包容一点呢。
以为他要跳下去。
抱住他。从背後,抱住他的腰。眼泪又落到他的衣服上。
“对不起……对不起托比欧……我会让你留下来的……我去求他……”
“你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你不要死掉……托比欧……”
“我不想你死掉……你死掉我也会死掉的……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只是很害怕……我好害怕……”
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
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是个多麽自私的人。她太自私了。别人要死掉了她却只会说“不要讨厌我”这类的话,到头来脑子里想得全部都是自己。她怎麽会这麽恶心呢?为什麽要这样对别人又为什麽要这样对自己呢?
哭得快要断气。
想起大人。想起托比欧。想起母亲。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会说。
“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家。”
这无疑是一种,霸凌。
而她对托比欧又是怎麽说的呢?
「这不是我的房子。」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成为了这样的人对吗?所以到头来她还是一个那麽恶心的人对吗?她和母亲又有什麽区别?和母亲的母亲又有什麽区别?上个世纪,母亲的母亲把痛苦与眼泪言传身教,苦楚堆积成山乌云久未落雨,然後在21世纪的当下,她抱着他的腰,百年以来成雾成霾的云骤然降雨,哭泣潮湿如梅雨季连绵不绝。男人转过头。
发色依旧玫粉,瞳孔却闪着苍翠碎光。
听见她说:“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
“好想你……好讨厌你……为什麽……”
去抱她。
眼眸似佛手棕。
去吻她。
妈妈。想起那些潮湿朦胧的记忆,想起片段零碎的关于父母关于家乡的雾茫茫的空白。托比欧的记忆自“诞生”起就如雾霾天晦暗,像注定拼不成的拼图游戏。可人不论是痛苦还是幸福,终生的起点都是母亲。
「她是你重要的女性长辈。」
「填补了你心中的空缺。」
“妈妈……”
去吻她,吻如碎雨。
母亲与家乡。
爱与吻。
吻。吻。吻。
抱在一起。她在哭。依偎在他怀里。体温在燃烧。
“托比欧……”
哭到断气,哭到窒息。
“我会留下你的,”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记忆中的画面停格在这一幕,“我会去求他的……”
青丝如瀑。像雨一样落下。
声音像浅浅的叹息。
望见窗外。
雨还在下。
好在他们拥抱的时候,雨不会再冷了。温暖像片刻栖息的小兽。